碌的年轻神甫此刻就像个生意人,站在自己贩售的货品中间,忙着把这栋建筑物和圣像屏的历史讲给游客们听。他用歌咏般的声调背诵他所掌握的知识,挺着又高又瘦的身板,脑袋凌驾于那一小群听众之上,那圈漂亮的蓄须俨如别致的光环——从他的头顶滑落,并滑向他的胸口。安努斯卡退了出来:这么多游客在场,她怎么能祈祷并痛哭呢?她等啊等,却等来了另一团游客,等他们进去后,安努斯卡决定再觅一处让自己落泪——再往前走一点还有个教堂,很小,很冷,还常常不开门。她进去过一次,但不喜欢——里面的阴寒、木头潮湿的气味都让她不舒服。
但现在的她不想挑剔,她必须找个地方让自己哭出来,一个隐蔽、但非空洞之所:必须拥有比她本身更高等、更重大的存在,拥有生命力震颤、伸展而出的巨臂,并与她同在。安努斯卡也需要感受到他者的凝视落在自身,感受到有他者见证她的哭泣,感受到这一切并非指向虚空。那目光,可以来自漆画在木头上的眼睛,永远都是睁着的、永远不会对任何事厌烦的眼睛,永远的沉静;就让那些眼睛注视她吧,一眨不眨。
她点了三支蜡烛,往锡罐里投了几枚硬币。第一支是为佩迪亚点的,第二支为了自我封闭的丈夫,第三支是为了穿着免烫家居服的婆婆。她把它们点燃,加入已在烛台上点燃的几支蜡烛,然后转头四顾,在右侧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位置,在漆黑的角落里,不会打扰到正在祈祷的一位老妇。她做出大幅度的动作,上下左右画了十字,用这种方式开始她的落泪仪式。
但当她抬起眼帘要祷告时,另一张脸孔从昏暗中浮现出来——阴郁的偶像,庞大的面容。那是一幅高悬在上的大方板,几乎就在教堂圆顶的下面,画在板上的是用棕色和灰色的笔触寥寥勾勒出的基督面容。脸面阴沉,映衬在阴沉的背景中,没有光环,没有荆冠,只有一双眼睛熠熠闪光,一束目光笔直地盯住她,正如她渴望的那样。然而,那并不是安努斯卡想要的那种目光——她期待的是充满挚爱的温柔目光。这束目光却如催眠般,令她动弹不得。在这样的注视下,安努斯卡的身体畏缩起来。祂只在这里逗留片刻,从天花板上漂荡下来,从遥远的黑暗深处——上帝所占据、所藏匿之处。祂不需要肉身,只需要一张她此刻必须正视的脸。那是具有穿透力的凝视,令人痛苦万分,直刺她的头脑,像把螺丝刀在旋紧。在她的头脑里钻出了一个洞。那完全可能不是救世主的脸,而是个溺水未亡的男人,将自己掩藏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