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只是别动脑袋。”
“画我的腿吧,我要动下头。”
吉尔放下画笔。“嗯,看样子你坐不住了,那干吗还要硬撑呢?我可以停下,我今天已经画得够多的了。”
艾琳是个优秀的模特,吉尔总是被她的坚韧触动。她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长得惊人,休息一会儿回来之后,她的身体仿佛已经记住了之前的精确位置,还能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她从未抱怨过寒冷或饥饿,酸痛或无聊,她有艺术家的耐心和热望。他从来没有画过任何可以如此急切地通过肉体来
学症状被详细地画了出来。她出现在一层层的光芒下面,或是从崎岖的峡谷中破土而出。
艾琳也收到过其他展方寄来的作品目录,她总是匆匆翻看着那些印有复制品的小册子,然后把它们放在一边。最好不要盯着那些画看太久,不要仔细研究那些画。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如果这么做那些肖像就会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样,她就再也不能自然而然地坐在丈夫对面,任他下笔了,她会开始想象,甚至开始害怕那幅即将成形的作品。她希望在吉尔画她的时候,她总是完全存在于当下。
但因为知道他读了日记,所有的规则都被打破了,她仔细看了这本小册子。各种各样的新形象拼合在一起。有些画作纯粹是色情的,有些则很残忍,其中她两眼通红,双颊充血,像是刚被人打过耳光。在有些肖像中,她有一种心满意足、大而空洞、饥饿的美。在另一些画中,她狡诈、贪婪,或是有一种狡猾的甜美,让她觉得恶心。她的胃在翻滚,她迅速合上了展品目录,情绪波动地坐了下来,盯着窗外,试图把这种恶心的摇晃感呼出体外。她突然站了起来,走进了洗手间,打开储物柜,迅速开了一瓶抗酸药,大口吞下了那白粉似的黏稠液体。
那些不是人,她想,根本就算不上人。一个人怎么能被这些画像伤害,被这些无形幻影侵占?
她身体的强烈反应让她感到困惑。她后来遵守承诺去给吉尔当模特时,完全没提这件事。但当她走近工作室的门口时,一种昏厥的感觉侵袭了她。她又下楼喝了酒,两杯,还拿了一杯上楼,这样她就能在一种愉快的嗡嗡声中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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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坐在他对面,给他当模特,他们不怎么说话,只是听音乐。过了一会儿,酒精的作用渐渐消退,艾琳感到头痛,觉得琼妮·米切尔[11]的音乐简直难以忍受。
“我讨厌那种自鸣得意的感觉,我讨厌那种自我陶醉的生命旅程中的东西。”艾琳说。
“换首歌?”
“关了吧,我想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