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见过多少座山,已经记不得了。在我眼中,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每一座山,都是闪烁在大地上的一颗星星。这些星星在春夏季节是绿色的,秋天是金黄色的,而到了冬天则是银白色的。我爱它们。它们跟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性格和体态。有的山矮小而圆润,像是一个个倒扣着的瓦盆;有的山挺拔而清秀地连绵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驯鹿伸出的美丽犄角。山上的树,在我眼中就是一团连着一团的血肉。Page128山峦跟河流不一样,它们多数是没有名字的,但我们还是命名了一些山。比如我们把高耸的山叫阿拉齐山,把裸露着白色石头的山叫做开拉气山,将雅格河与鲁吉刁分水岭上那片长满了马尾松的山叫做央格气。将大兴安岭北坡的那座曾发现过一具牛头的山称做奥科里堆山。山里的泉水很多,它们多数清凉甘甜,但有一座山流出的泉水却是苦涩的,好像那座山满怀忧愁似的,于是这座山就被称做“什路斯卡山”。马粪包很喜欢给山命名。比如看见哪座山苔藓多,驯鹿喜欢在那流连,他就叫它“莫霍夫卡山”,也就是生有苔藓的山之意。看到一座山上长满了黄芪,他就叫它“埃库西牙玛山”,意谓“长满黄芪的山”之意。这些山的名字我们还记得,但是具体是哪一座山却记不得了。但有一座山的名字我们永远记得,那就是金河流域的列斯元科山。
一九五五年的春天,驯鹿开始产仔的时节,我们决定给维克特和柳莎举行婚礼了。因为维克特整整一个春天都在为柳莎打磨一串鹿骨项链。他们常常背着众人,结伴出去采摘野果或是捕捉灰鼠。瓦罗加说,他们已是大人了,应该让他们在一起了。
我们正在担忧妮浩在主持婚礼时看到柳莎会想起死去的交库托坎而难过,刚好传来了我们氏族的酋长过世的消息。妮浩作为本氏族的萨满,必须要为酋长主持葬礼,这样她就可以避开柳莎的婚礼了。
酋长的葬礼,不仅妮浩要去,作为氏族乌力楞族长的鲁尼也要去。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说要为维克特举行婚礼的事,怕遭到妮浩的反对。按道理说,我们氏族的酋长死了,婚礼是应该推迟的。但我想生命就是这样,有出生就有死亡,有忧愁就有喜悦,有葬礼也要有婚礼,不该有那么多的忌讳,所以妮浩和鲁尼一离开我们,乌力楞的人就开始了婚礼的筹备。
妮浩和鲁尼把一双儿女留在营地了,妮浩跟我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孩子。我让她放心。因为已经九岁的达吉亚娜和比她小两岁的贝尔娜非常亲密,她们形影不离,是一对乖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