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你不会是挂了吧?”有人焦急地问。
布里特-玛丽发现,打断别人的死亡过程是非常失礼的行为,让濒死者听到粗俗可怕的语言更是不敬,况且,除了“我操”这样的字眼儿,还有许多更得体的词语足以表达说话者当下的感受。她抬眼望着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
布里特-玛丽在一间屋子里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有人低头对她说了些什么,可此时她最担心的是地板脏不脏,还有别人会不会以为她死了。不是经常有人突然倒在地上死掉吗?真是太可怕了,布里特-玛丽想。死在肮脏的地板上更可怕,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难听的呢。
“嘿,你——该怎么说来着,你是去世了吗?”有人问,但布里特-玛丽还在专心想着地板的事。
“嘿,女士?你,那个什么,你死了没有?”对方又问了一遍,似乎还吹了声口哨。
布里特-玛丽讨厌口哨声,而且她的头还疼着呢。
地板上有股披萨味。闻着披萨味,头疼着死掉,这样的下场实在悲惨。
她一点都不喜欢披萨,因为肯特每次从德国开会回来时浑身都是披萨味,布里特-玛丽记得与他有关的每种味道,印象最深的是医院的病房味,虽然病人收到的鲜花的香味占了很大比例(不知怎么,人们总喜欢给犯过心脏病的人送花),但布里特-玛丽仍然记得肯特丢在床边的衬衣上飘出来的香水和披萨味。
那时他正在睡觉,微微打着呼噜。她没有叫醒他,最后一次握了握他的手,叠起那件衬衣,放进自己的手提包。回到家,她用小苏打和醋搓干净衬衣领口,又把整件衣服洗了两遍,这才挂起来晾干。然后她用菲克新擦了窗户,清理了床垫,把阳台上的花盆收进来,打包了行李,平生第一次打开手机,她以为孩子们会打电话来询问肯特的情况,可他们没有,只是发了一条短信。
孩子们刚成年的时候,曾经保证每年圣诞期间来看望肯特和布里特-玛丽,后来便假装有事,找理由不来,最后连理由都懒得找,索性直接不来。人生都是这样。
布里特-玛丽一向喜欢看戏,演员虚情假意的一通表演,竟然能在谢幕时赢得观众的掌声,这令她着迷。然而肯特的心脏病发作,还有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的声音迫使她再也无法假装下去,既然在电话里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你就不能假装她不存在。既然演不下去,布里特-玛丽就失去了获得掌声的资格,所以她离开了那间病房,带着一件有香水味的衬衫和一颗破碎的心。
还是别指望什么掌声和鲜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