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悄然无声,跟在他后面。
震塌了小半边的蓄水池还在。缺口那里长了几棵小树,还有一些草。池子底部还有些水。应该是积存的雪水和雨水。水有气味。水草的气味,绿藻的气味,不新鲜的气味。但是,没有办法。清甜的泉水干了。他只有靠这些水了。至少今天就这样了。明天,他可以走远一些。多走三里路,到水磨坊那里去取干净的溪水。他灌了一壶水,对两匹马说:你们也喝一点。马闻了闻气味不好的水,抬头走开了。
阿巴又在星光下慢慢走回来。他对跟在身边的马说:明天,我带你们去溪边,那里有干净的甜水。
茶壶煨在火边,水在壶里发出嗞嗞声。阿巴把壶盖揭开,让水里不好的气味随着蒸汽散开。水咕咕地开了。他往滚水翻沸的壶里放了盐
众鸟正在归巢。红嘴鸦、野鸽子、画眉、噪鹛,还有云雀。云雀与别的鸟不同。它们的巢不在树上,在地上的草窠里。穿过田野的阿巴惊动了它们。回到巢中的它们惊飞起来,在天上翻飞。它们都叽叽喳喳地发出抗议的鸣叫。
阿巴不晓得该对这些把他当成入侵者的云雀们说个什么。
天空中,西边的晚霞绯红,东边的蓝空变灰变暗。
阿巴打开另外两只褡裢,取出一个紧卷着的圆筒。那是一张毡子。他把毡子打开,铺在靠近松树根的干燥地面上。山里,每一株大的针叶树,不管是柏树、杉树、松树下都有这么一块雨水雪水都淋不到的干燥的地方。从一千多年前有这个村子时起,云中村人上山采药打猎,都不带帐篷,也不住山洞,晚上都是露宿在这样的避雨树下。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肯这么干了。
阿巴又从褡裢里拿出一张熊皮,铺在隔潮的毡子上面。他还拿过一具马鞍来,放在熊皮的头部。这具鞍子,他睡在熊皮上时,是枕头,他坐起身时,就是靠背。今晚,也许还有明晚,他都要睡在这里。
褡裢的另一边有一只平底锅,一只茶壶,一只碗。阿巴在磐石边的松树下烧了一堆火,木柴燃烧起来。
这时,他才想起没有水。
人不能不喝水。他去打水,他一直走到村蓄水池那里。
磐石下方的山坡上原来有一眼小泉水,但那泉水干了。村子背后原来有一眼大的泉水,可以供全村人畜饮用,还有富余用来浇灌果园,和地里的麦子和玉米。那眼泉水也干了。不然,云中村人也不会答应搬迁。
天已经黑了,但他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这些走了五十多个年头的路。何况,还有天上星星的光芒。他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又大又亮的星星在头顶上闪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