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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机耕道开通,拖拉机进村,这样的情形才得到了改观。但阿巴的父亲看不见了。
小学毕业,阿巴就被送去上农业中学了。农业中学不在城里。在另一个乡下。那里有比云中村大十倍的田地。阿巴在那里学了好多东西,嫁接果树,制作堆肥,配制农药,修理拖拉机。阿巴十七岁时,云中村开始建水电站了。他被召回村里。跟着勘探设计人员选择地址。勘探队的人整天让阿巴扛着一根测量标尺。他们说,往前去,把标尺立在那里。再往前去,往左一点,往右一点。阿巴就和标尺站在指定的地方。工程师从测量仪的镜头中往他这里看。阿巴知道,工程师不是在看他,是在看标尺上的红色和黑色刻线。最后,他们把水电站的地址选在了村里磨坊的下方一点。
一道水坝拦住溪水,溪水顺着水渠横着往山腰的一处小平台流去,在电站厂房里冲转机器,发出电力。云中村年纪很大,一千多岁,暮气深重,但在那些年里又变得年轻了。小学校里传出琅琅书声。修通机耕道,拖拉机开进了村子。春天,在平整的田野里翻耕土地。秋天,拖拉机开到打麦场上,带动了脱粒机。以前要打半个月的麦子,脱粒机只用三天就把活干完了。男男女女围着飞速旋转的机器,捶自己的肩,揉自己的腰。有了机器,人的肩和腰都不用吃那么多苦了。解脱了繁重体力劳动的男女,有更多力量和心思相亲相爱。云中村的人口迅速增加。还是有人小声嘀咕:机器好是好,就是声音太大,太快,跟机器一起耕地打麦时,就不能悠悠歌唱了。
阿巴父亲生前嘀咕过,什么都好,要是不禁止祭祀山神、安慰鬼魂就更好了。人的日子好过了,鬼神的日子也应该一样好过。
水电站勘探队工作的时候,总有很多人跟在后面:学校里的小学生,村里的年轻人。那时的阿巴可神气了。他不是跟着看热闹的,他是勘探队的一员。他神气地扛着一根比自己还高一米多的标尺。标尺上刻着红色和黑色的横线。小学生们都明白标尺上那些刻线的意思。阿巴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围拢过来,小指头在黑色线上滑动:一厘米,两厘米。手指头滑向红线。一米!两米!三米!那时,阿巴的父亲已经不在好几年了。上岁数的村里人遇到阿巴,会说:唉,这么体面,你爸爸看不到了。
他们还会叹息说:你爸爸不在了,没人奉祭山神了,什么都好,阿吾塔毗不要怪罪就好。
抬头看看村后的雪山,阿吾塔毗坐在那里,头上戴着冰雪的帽子银光闪闪,背后的天空一片湛蓝。阿吾塔毗好像并没有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