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位十分优雅的顾客出现在门口。他们身穿礼服,戴着白色的领带,外面套着大衣,我从他们轻微的口音中感到,这是两个俄国人。他们在商量是否要进来。看来他们是第一次来这儿,想必是有人把地点告诉了他们,他们仿佛在欲望、诱惑和极其害怕之间犹豫不决。两人中的一个,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他每隔两分钟就带着一种一半是询问一半是说服的微笑对另一位重复道:“怎么!总之,咱们不在乎?”但是,他徒劳地想以此来说出这样的意思:总之,咱们对后果不在乎。可能他对此并非这样不在乎,因为在这句话之后没有任何进门的动作,而只是对另一位再看一眼,接着是同样的微笑和同样的总之,咱们不在乎。这个总之,咱们不在乎,是一种美妙的言语一千例中的一例,这种言语和我们平常说的言语不大相同,在这种言语中,激动使我们想说的意思发生偏差,并在原来的位置上充分展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句子,这个句子是从一个短语丛生的陌生的湖里冒出来的,这些短语同思想毫无关系,并因此而揭示思想。我记得有一次,阿尔贝蒂娜和我没有听到弗朗索瓦丝进来,她进来时,我的女友正好一丝不挂地和我抱在一起,阿尔贝蒂娜想告诉我,就不由自主地说:“瞧,漂亮的弗朗索瓦丝来了。”弗朗索瓦丝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当时也只是在离我们相当远的地方穿过房间,本来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现。但是,“漂亮的弗朗索瓦丝”这样反常的话,阿尔贝蒂娜以前从未说过,这话本身就表明了它们的根源;她感到这话是因激动而偶然捡来的,不需要看任何东西就明白了一切,于是用她的方言低声说道“poutana”①这个词走了出去。另一次,是在很久之后,那时布洛克已经成为一家之主,把一个女儿嫁给一个天主教徒,有一位不大礼貌的先生对她说,他好象听别人说过她是犹太人的女儿,并问她姓什么。这位少妇在娘家是布洛克小姐,就回答说姓“Bloch”,但按照德语的发音说出来,犹如盖尔芒特公爵那样(不是把ch这个音发成c或k,而是把它发成德语的ch)——
①即putain(婊子)。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旅馆的情景(两个俄国人已决定进入旅馆:“总之,咱们不在乎”)。老板还没有来,絮比安已经进来抱怨说他们讲得太响,说邻居们会埋怨的。但是,当他看到我时,就惊讶地停住了。“你们全给我滚到楼梯平台上去。”当他们都已站起来时,我对他说:“最简单的办法是让这些年轻人留在这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