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的话声把我从遐想中惊醒,对他政治上的高谈阔论,我是听而不闻。他换了话题,告诉我首席院长得知我光临巴尔贝克,不胜高兴,想当晚来我房间看望。一想到他要来访,我内心感到百般恐惧,因我已感周身疲乏,为此央求经理设置障碍,阻止来访(他应允了我的请求),为更保险起见,我还请他在第一夜晚派手下的店员在我所在的楼层设岗。看来,他并不喜欢那帮店员。“我每时每刻,都不得不跟在他们身后催促,他们实在太缺乏惰性了。要是我不在,他们索性一动不动。我派值班的电梯司机守住您的房门吧。”我问此人到底是否当上了“服务员领班”。“他在旅馆里年纪还不算太大,”他回答我说,“年纪比他大的服务员有不少,要他当领班,别人该叫唤了。不管什么事物,都得有小的细粒为基础。我承认他开电梯的能力(是指“态度”)很强。但要他担任那一职位,还嫩了点。别人资历比他老得多,那样会太显眼。还缺那么一点稳劲,这可是最原始的素质(无疑是说首要的素质,至关重要的素质)。他翅膀(我的对话者想说“脑子里”)必须要沉住点气。再说,他只管相信我好了。对这种事,我是内行。在升任‘大旅馆’的经理职务之前,我在巴伊亚先生手下初试过刀枪(第一次工作)。”这一现身说法给我印象颇深,我对经理亲临古勒夫桥表示感谢。“噢!不值一提。这只不过费了我无边无际的(想说“微不足道”)一点时间。”况且,我们已经到了旅馆。
我心力交瘁,整个儿全乱了套。第一夜,便累得心脏病发作,我极力忍住疼痛,小心地慢慢弯腰去脱鞋。可刚一碰到高帮皮鞋的第一只扣子,我的胸膛便猛地鼓胀起来,一个神圣、陌生的人出现并充满了我的心田,我浑身一震,啜泣开来,眼泪象溪水一般夺眶而出。这位前来搭救我,助我摆脱精神干涸的人,就是数年前,在一个我处于同样孤寂、同样绝望的时刻,在一个我心中空空无我的时刻,潜入我的心扉,把我还给了我自己的那一位,因为这人就是我,但又超越了我(容器大于内容,又给我带来内容)。我在记忆中刚刚发现了外祖母那张不安、失望、慈祥的面庞,对我的疲惫倾尽疼爱,我来此的第一个夜晚,外祖母就是这副形象;这并不是我那位徒留其名的外祖母的面孔,我对她很少怀念,连自己也感到吃惊,并为此而责备自己;这是我那位名副其实的外祖母的脸庞,自从她在香榭丽舍大街病发以来,我第一次从一个无意但却完整的记忆中重又看到了外祖母活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