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往门框上梆梆地磕着烟袋:
“大哥,烫壶酒吧。大嫂愿意要这孩子。”
“大嫂”就是老曹老婆。这又是老曹没有想到。也不知这个男人,怎对老曹老婆说,把她心说转。老曹老婆掀门帘子从里屋出来,对老曹说:“这孩子要,模样还周正,十三块大洋,也不贵。”
老曹发现老婆换身新衣裳,知道她不是说着玩。老曹:“可她正在发烧,还不知是死是活。”
老曹老婆:
那男人:
“你就当可怜她。”
老曹:
“这不是可怜不可怜事,还得去长治县粜芝麻。”
又说:
,那男人抱着自己头,嘤嘤哭。老曹有些慌张,以为他心焦,或是身上没盘缠;住店住灶间,就是为省钱。又用话劝他,谁知越劝越哭。老曹倒束手无策。终于,等那男人哭够,仰起脸,老曹才发现他长对斗鸡眼。平心静气之后,这男人告诉老曹,这女孩不是他孩子,他是个人贩子。初入此道,不知水深浅,二十块大洋买这个孩子,走村串镇,大半个月也没出手。卖不出本钱不说,加上住店和嚼谷,又赔出大块。屋漏偏逢连阴雨,女孩头上又长头秃疮;长秃疮,更卖不出价钱。秃疮发,又发起高烧。前思后想,没有退路,所以忧愁。老曹听后,也替他发愁,忘记他是个人贩子;左思右想,也没有办法,只好陪他叹气。这时那男人突然抓住老曹手:“大哥,要不这孩子你要吧。”
老曹吃惊,忙往后撤身子:
“还得去长治县粜芝麻,没想要买孩子。”
那男人:
“你随便给俩,不还价。”
“
“再说,这大事,也做不主,总得跟家里商量商量。”
没想到老曹这句话,被那男人抓住。那男人问:“大哥是哪里人?”
老曹:
“襄垣县温家庄。”
说完这番话,雨住,天晴。老曹交店里草料钱,又赶着大车上路。老曹以为这事也就是说说,说完也就完。令老曹没想到是,两天之后,等老曹粜完芝麻回到温家庄,那男人和那个病孩子,已经在老曹家。孩子躺在炕上,那男人正蹲在门槛上吸烟。老曹哭笑不得:“你倒粘上?”
又说:
“随便给俩,也比死强。”
又说:
“死,就更没法卖。”
老曹见他这说话,苦笑之下,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老曹四十多,老婆直没有生下孩子,家里倒是缺孩子,但老曹说:“买个孩子,不是买条小狗,这大事,哪能说买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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