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奎一走的时候,牛爱国还在工地开车拉土。待中午吃饭的时候,伙房开不了伙,工长给每人发了两包方便面,方知陈奎一走了。牛爱国跑到伙房,看到冷锅冷灶,半扇牛肉在地上撂着,上面飞着几只苍蝇,不由叹息一声。叹息不是叹息陈奎一说走就走了,而是陈奎一一走,工地上再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工地一下显得空了。陈奎一回河南之后,牛爱国也与他通信,有时也打电话。与别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有人说起河南,牛爱国马上想起了陈奎一;但牛爱国遇到事情,不会像到河北平山县找杜青海一样,去河南滑县找陈奎一。
都没理他,把他晾在那里。吃完猪耳朵猪心,牛爱国站起又去了工地,陈奎一白了小谢一眼,将一大笼馒头盖到锅上:“开饭还得会儿。”
不是心疼那点猪耳朵和猪心,是让小谢明白,一个人想和另一个人成为朋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牛爱国和陈奎一也就限于投脾气,东一葫芦西一瓢地闲扯行,牛爱国遇到烦心事,就指不上陈奎一。陈奎一的脑子比牛爱国还乱。牛爱国能把一件事说成两件事,陈奎一能把一件事说成四件事。陈奎一遇到烦心事,还找牛爱国排解。牛爱国给他剥肉剔骨码放,他已佩服得点头如捣蒜;牛爱国遇到烦心事找陈奎一,陈奎一用围裙擦着手,束手无策,像牛爱国在部队反问杜青海一样,陈奎一反问牛爱国:“你说呢?”
牛爱国只好自己码放。码放一节,又问陈奎一,陈奎一又问:“你说呢?”
牛爱国只好再自己码放。几个“你说呢”下来,牛爱国倒学会了自己码放事情。
这年端午节,工地为了改善生活,让伙房买了半扇牛。集市上牛肉的价格不一,最低九块三一斤,最高十块五一斤;陈奎一买回牛肉,报账的价格是每斤十块五。工长也就是陈奎一的小舅子,看了这牛肉,怀疑是九块三一斤买的;一斤多出一块二,半扇牛二百来斤,就多出二百多块钱。为这价格的真假,两人吵了起来。陈奎一:“别说有九块三的,还有六块八的呢,里面都是水。”
又说:
“二百多块钱算什么,当年你走背字的时候,还借过我两千多呢。”
已经把一件事说成了另一件事。小舅子冒了一句:“这不是牛肉的事,说瞎话。知道的,是扇牛肉,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为这一句话,陈奎一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吼了一句:“妈了个逼,算你认识我!”
当时就解下围裙,收拾行李,坐长途汽车回了河南。平日不爱说话的人,气性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