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离开延津回了唐山,“延津新学”也寿终正寝。像当初老汪的私塾一样,徒儿们都作鸟兽散。众徒儿和杨百利由新学到县z.府的愿望也随之破灭,老杨由县z.府到豆腐的理想也烟消云散。学校散了,杨百利本该重回杨家庄跟他爹做豆腐,但他没有回去。没回去不单像杨百顺一样,讨厌他爹老杨和豆腐,而是他在新学的半年中,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叫牛国兴。牛国兴是个大头,他爹是“延津铁冶场”的董事。杨百利和牛国兴本不同班,因两人都对“新学”和读书不感兴趣,爱和一帮孩子偷偷从教堂跑出去,用粘竿粘知了,用弹弓打鸟玩,成群结队,志同道合,渐渐混熟了。除了粘知了打鸟,两人“喷空”能“喷”到
不苟同,况且,人说话多少,和能否当县长是两回事。何况诲人不倦,有教无类,也是圣人的意思。小韩虽爱乱说,但没乱动,顶多像他的前任老胡爱做木匠活一样,是种个人癖性,恰恰是述而不作,坏不了什么大事。但他看省长老费认了真,怕由小韩牵涉到自己,还是毅然决然,撤了小韩。小韩来延津时一番壮志,没想到歪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吃了嘴上的亏,大半年工夫就得草草收兵。闻到消息。他急如星火赶到新乡,找到老耿,还有些倔强和不服:“叔,凭啥撤我的县长?我错在哪儿了?你们讲理不讲理?”
接着就开始与老耿讲理,从欧洲诸强讲起,又说到美国,又扯到日本的明治维新,说些开办新学的好处。小韩不讲理老耿还有些同情他,他一讲理,老耿又觉得撤他是对的。老耿止住他不停的小嘴:“贤侄,你说的没错,你讲的理也没错,错就错在,你生错了地方和年头。”
小韩一愣:
“我应该生在欧洲、美国或日本?”
老耿:
“不生在这些地方也行,生在中国,能和圣人生个前后脚,也不辜负你的才干。”
小韩:
“我去学堂演讲,并不是为了教书,是为了救国救民……”
又要跟老耿理论。老耿皱了皱眉,再一次止住他:“我也不是让你去战国教书。恰恰是为了让你去救国救民。如何救国救民?放到战国,就你的材料,正好去当说客。说客不凭别的,就凭一张嘴。但他不是说给不懂事的娃儿们,是说给君王;说给娃儿们顶个球用。要管用还得说给管事的不是?你说得好,你身挂六国相印,也给老叔带些福气;一旦你说得不好,你的脑袋,咔嚓一声可就没了。贤侄,我想知道的是,大殿之上,此情此景,你能说得好吗?”
此情此景,小韩倒第一次被人给说住了,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