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老裴到苏家庄去剃头。苏家庄是个大庄。有四五百户人家,老裴在苏
老裴有些蒙。老裴从小娘死得早,从六岁起,由他姐带大。老裴与他姐感情深,老蔡却与他姐闹过别扭。老裴想明白这理儿,低着头说:“反正她已经出嫁,从今往后,不理她就是。”
老蔡又问:
“从今往后,你还去内蒙不?”
老裴:
“去不去,还听你。”
老蔡:
“从今往后,别再提‘贩驴’二字。”
老裴只好放下褡裢和鞭子,不再贩驴。老裴这才知道,那个内蒙人不远千里来河南找他,并不是为拼命,也不是为钱,而是为让他辈子不得安生。但斯琴格勒怀孕,并不是老裴责任,老裴还得替河北人背着黑锅,冤还冤在这里。毛驴贩不成,老裴便开始跟冯家庄老冯学剃头。剃头倒不难学,学剃头三年出师,老裴两年半就离开老冯,自己担着剃头挑子,十里八乡给人剃头。这剃就是七八年,只是自此不爱说话。师傅老冯给人剃头时,爱跟人聊天,十里八乡事,数老冯知道得多。老裴给人剃头,个头剃下来,句话没有。大家都说师傅徒弟不样。老裴话少不说,头剃着剃着,还爱长吁口气。个头剃下来,要吁四五口长气。次老裴到孟家庄东家老孟家剃头。老孟家有五十顷地,二十多个伙计。二十多个伙计头剃完,老孟头剃完,太阳就要落山。老孟有个朋友叫老褚,是豫西洛宁县个盐商,这天从山东贩盐回来,路过延津县,顺便到孟家庄来看老孟。老褚头发正好长,也让老裴来剃。老裴剃几刀子,长吁口气;剃几刀子,又吁出几口气。头剃到半,老褚急,光着半边头跳起来,指着老裴:“操你妈,多剃个头,咋知道不给你钱?唉声叹气,扑身上多少晦气。”
老裴提着刀子站在那里,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最后还是东家老孟替他解围,对老褚说:“兄弟,他那不是叹气,是长出气;不是剃头事,是他个毛病。”
老褚瞪老裴眼,这才坐下,让老裴接着剃头。老裴在外剃头不说话,剃天头回到家,也不说话。家里每天有十件事。十件事全由老婆老蔡做主。老裴按老蔡主意办,稍有差池,老蔡还张口就骂。老裴开始还嘴,但还嘴,老蔡就扯到内蒙,老裴就不还嘴。当面骂人不算欺负人,骂过第二天,老蔡又把老裴挨骂情形,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就算欺负人。但这话传到老裴耳朵里,老裴又装作没听见。十里八乡都知道,老裴在家里怕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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