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傻子。"她骂道,但声音里却很有些妖媚的味道了。
我出去撒尿时,还穿着那件紫色的受刑而死的人的衣裳。要问我为什么喜欢这件衣裳,因为这段时间我也像落在了行刑人手里,觉得日子难过。听惯了侍女们惊心动魄的泼水声,我撒尿到楼下的声音根本就不算什么。不知又过了多少日子,冬天过去,差不多又要到春天了。这天半夜,我起来时,天上的银河,像条正在苏醒的巨龙,慢慢转动着身子。这条龙在季节变换时,总要把身子稍稍换个方向。银河的流转很慢很慢,一个两个晚上看不出多大变
哥说:"可能他们喜欢你。"
我对父亲说:"你看见的是我。"
他对我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你是笑我连人都认不准了吗?"
和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多谈什么真是枉费心机,我站起身,故意在土司面前抻抻紫红衣服,但他视而不见。他对下人们说:"你们扶我回房里去吧,我想回去了。"
"记住这个日子,土司不会再出来了。"人们都散去后,书记官从角落里站起来,盯着我,他的眼睛这样对我说。
我说:"这么快,你就好了。"
他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却说:"这是不能离开的时候,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他拿着我送他的本子和笔走到门口,又看了我一眼:"记住,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书记官没有说错,从这一天起,土司就再也没有出过他的房间了。翁波意西口里还有舌头时,我问过他历史是什么。他告诉我,历史就是从昨天知道今天和明天的学问。我说,那不是喇嘛们的学问吗?他说,不是占卜,不是求神问卦。我相信他。麦其土司再没有出门了。白天,他睡觉。睡上,一整夜一整夜,他的窗口都亮着灯光。侍女们出出进进,没有稍稍停息一下的时候。两个太大偶尔去看看他,我一次也没有去过,他的继承人也是一样。有时,我半夜起来撒完尿,站在星光下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我想,父亲是病了。他病得真是奇怪,需要那么多水,侍女们川流不息,从楼下厨房里取来一盆又一盆热水。热水端进房里不久,就冷了。一冷就要倒掉,静夜里,一盆盆水不断从高楼上泼出去,跌散在楼下的石板地上,那响声真有点惊心动魄。
我高兴地看到,我不忠实的妻子害怕这声音。一盆水在地上哗啦一声溅开时,她的身子禁不住要抖索一下,就是在梦里也是一样。每到这时候,我就叫她不要害怕。她说:"我害怕什么?我什么都不害怕。"
"我不知道你害怕什么,但我知道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