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踌躇下,终于走上前去,丽儿把便捞住他那粗黑膀子,和他手牵手,径自蹦着跳着,往屋内跑去,王雄拖着他那庞大身躯也跟着丽儿迟笨地奔跑起来。
到晚间,舅妈打完牌,和闲聊起来,才告诉,原来王雄就是她新雇男工。本来是行伍出身,刚退下来,人是再老实不过,舅妈颇为赞许道,整天声不响,就会闷着头做事,而且,看不出他那个粗人,打理起花木来,却别有番心思呢。舅妈说,园子里那成百株杜鹃花,棵棵都是王雄亲手栽。为什要种那些杜鹃花呢?舅妈
草木花树都打点得非常整齐,中间是块绿茸茸朝鲜草坪,四周花圃里却种满清色艳红杜鹃花,许多株已经开始打苞。进到园内,便听到丽儿连串清脆滑溜笑声。当绕过那丛芭蕉树时候,赫然看见丽儿正骑在个大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手脚匍匐在草坪上,学着兽行,丽儿却正跨在他背上,她白胖小手执着根杜鹃花核子,当着马鞭子般,在空中乱挥,丽儿穿身大红灯心绒裙子,两条雪白滚圆腿子露在外面不停地踢蹬,头短发都甩动,乐不可支地尖笑着。
“表哥,看骑马嘟嘟——”丽儿发觉时,丢掉手上树枝,两手朝乱招顿,叫道,然后她跨过那个男人头跳下来,跑到跟前来。那个男人赶忙爬起来,向笑着嗫嚅地叫声:
“表少爷——”
发觉原来他竟高大得出奇,恐怕总有六呎上,颗偌大头颅,头皮剃得青亮,黑头黑脸,全身都黑得乌钢般发出亮光来,他朝咧着嘴,龇着口白牙齿,有点羞赧似,直搓着他那双巨掌,他十个指头却秃得有点滑稽。他穿着条洗得发白军裤,膝盖上沾满泥草。
“表哥,”丽儿指着那个男人对说道,“王雄说,他可以那样爬着走好几里路呢。”
“那是从前打仗时候啊——”王雄赶忙辩道,他口音带着浓浊湖南土腔。
“胡说!”丽儿皱起眉头打断他话道,“你那天明明说过:你可以让骑着上学校去呢。”
王雄讪讪地瞅着丽儿,说不出话来,浑黑脸上竟泛起红晕来,好像丽儿把他和她两人之间什秘密泄漏般。
“表哥,带你去看,王雄替捉来好多蝈蝈儿。”丽儿说着便跑在前头,引着向屋内走去,跑几步,她好像又突然记起什似,停下来,转过身,向王雄伸出她那双雪白滚圆手臂叫道:
“王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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