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爷,你蝇甩子掉毛啦……”
“有二爷,你草帽顶落家雀粪啦……”
老厨子向是叫他“有二爷”。唯独他们两个吵起来时候,老厨子就说:“看你这个‘二爷’丢,就只剩下个‘有’字。”
“有字”和“有子”差不多,有二伯听正好是他乳名。
于是他和老厨子骂
有二伯却很庄严,连头也不回地步步地沉着地向前走去。
“有二爷,”老厨子总是开口“有二爷”,闭口“有二爷”叫着。
“有二爷蝇甩子……”
“有二爷烟袋锅子……”
“有二爷烟荷包……”
有二伯最忌讳人家叫他乳名,比方街上孩子们,那些讨厌,就常常在他背后抛颗石子,掘捧灰土,嘴里边喊着“有二子”“大有子”
“小有子”。
有二伯遇到这机会,就没有不立刻打过去,他手里若是拿着蝇甩子,他就用蝇甩子把去打。他手里若是拿着烟袋,他就用烟袋锅子去打。
把他气像老母鸡似,把眼睛都气红。
那些顽皮孩子们看他打来,就立刻说:“有二爷,有二东家,有二掌柜,有二伯。”并且举起手来作着揖,向他朝拜着。
们家里,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
而今有二伯六十多岁。
他乳名叫有子,他已经六十多岁,还叫着乳名。祖父叫他“有子做这个。”“有子做那个。”
们叫他有二伯。
老厨子叫他有二爷。
“有二爷烟荷包疙瘩……”
“有二爷吃饭啦……”
“有二爷,天下雨啦……”
“有二爷快看吧,院子里狗打仗啦……”
“有二爷,猫上墙头啦……”
有二伯看他们这样子,立刻就笑逐颜开,也不打他们,就走自己路去。
可是他走不多远,那些孩子们就在后边又吵起来,什:“有二爷,兔儿爷。”
“有二伯,打桨杆。”
“有二东家,捉大王八。”
他在前边走,孩子们还在他背后远处喊。边喊着,边扬着街道上灰土,灰土高飞着会工夫,街上闹成个小旋风似有二伯不知道听见这个与否,但孩子们以为他是听见。
他到房户,地户那里去,人家叫他有二东家。
他到北街头烧锅去,人家叫他有二掌柜。
他到油房去抬油,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
他到肉铺子上去买肉,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
听人家叫他“二掌柜”,他就笑逐颜开。叫他有二爷叫他有二东家,叫他有二伯也都是样地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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