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那家有几个闲散杂人,常常聚在起唱着秦腔,拉着胡琴。
西南角上那漏粉则欢喜在晴天里边唱个《叹五更》。
他们虽然是拉胡琴、打梆子、叹五更,但是并不是繁华,并不是往直前,并不是他们看见光明,或是希望着光明,这些都不是。
他们看不见什是光明,甚至于根本也不知道,就像太阳照在瞎子头上,瞎子也看不见太阳,但瞎子却感到实在是温暖。
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凉就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击退寒凉,因此而来悲哀。
据同院住周家两位少年绅士说:“这房子对于他们那等粗人,就再合适也没有。”
据家有二伯说:“是他们贪图便宜,好房子呼兰城里有多,为啥他们不搬家呢?好房子人家要房钱呀,不像是咱们家这房子,年送来十斤二十斤干粉就完
事,等于白住。你二伯是没有家眷,若不也找这样房子去住。“
有二伯说也许有点对。
祖父早就想拆那座房子,是因为他们几次全体挽留才留下来。
觉得可怕。
“唉呀!这要是落到头上呢。”
那真是不堪想像。于是他摸着自己头顶,他觉得万幸万幸,下回该加小心。
本来那杆子还没有房椽子那粗,可是他看见,他就害怕,每次他再晒粉条时候,他都是躲着那杆子,连在它旁边走也不敢走。总是用眼睛溜着它,过很多日才算把这回事忘。
若下雨打雷时候,他就把灯灭,他们说雷扑火,怕雷劈着。
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希望,只希望吃饱,穿暖。
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
逆来,
至于这个房子将来倒与不倒,或是发生什幸与不幸,大家都以为这太远,不必想。
三
家院子是很荒凉。
那边住着几个漏粉,那边住着几个养猪。养猪那厢房里还住着个拉磨。
那拉磨,夜里打着梆子通夜打。
他们过河时候,抛两个铜板到河里去,传说河是馋,常常淹死人,把铜板摆到河里,河神高兴,就不会把他们淹死。
这证明住在这嚓嚓响着草房里他们,也是很胆小,也和般人样是颤颤惊惊地活在这世界上。
那这房子既然要塌,他们为不怕呢?
据卖馒头老赵头说:“他们要就是这个要倒!”
据粉房里那个歪鼻瞪眼孩子说:“这是住房子啊,也不是娶媳妇要她周周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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