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练就手好草书,江苏同乡会给他开过次书法展。那天去时候,大伯正在伏案挥笔,书写对联,录是陆放翁两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手草书写得笔走龙蛇,墨迹还没有干。大伯说,那副对联是写给楼上田将军,田将军也是位退役少将,从前跟大伯是同个系统,大伯搬进这幢老人公寓,还是田将军介绍。田将军画马出名,他画在唐人街居然还卖得出去,卖给些美国观光客,他自己打趣说他是“秦琼卖马”。田将军送过幅“战马图”给大伯,大伯回赠对联,投桃报李。大伯在对联上落款,他命将两幅对联高高举起,他颠拐着退几步,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杰作,对笑道:
“齐生,你看看,你大伯老功夫还在吧?”
旧金山傍晚大雾,飞机在上空盘桓二十多分钟才穿云而下,从窗户望下去,整个湾区都浸在迷茫雾里,片灯火朦胧。到唐人街,在家广东烧腊店买只烧鸭,切盘烤乳猪,还有盒卤鸭掌——这是大伯最喜欢下酒菜,打包,提到大伯住所去。加利福尼亚街底山坡,罩在灰濛濛雾里,那些老建筑,幢幢都变成黑色魅影。爬上山坡,冷风迎面掠来,不禁连打几个寒噤,赶忙将风衣领子倒竖起来。纽约已经下雪,因为圣诞来临,街上到处都亮起灿烂圣诞树,白绒绒雪花随着叮叮咚咚圣诞音乐飘落下来,反而给人种温馨感觉。旧金山冷风夹着湿雾,当头罩下,竟是寒恻恻,砭人肌骨。
大伯来开门,他拄根拐杖,行走起来像是愈加艰难。
“大伯,给你带卤鸭掌来。”
举起手上菜盒,大伯显然很高兴,接过菜盒去,笑道:
“亏你还想得到,倒把这个玩意儿给忘!有瓶茅台,今晚正用得着这个。”
放下行李箱,把身上风衣卸去。大伯公寓里,茶几、沙发,连地上都堆满叠叠旧报纸、旧杂志,五颜六色,非常凌乱,大概都是卖剩下。
“喏,这就是任平小儿子——齐生。”
大伯拄着拐杖,蹭蹬到饭桌那边,把菜盒搁到桌上。这下才看见,饭桌那边,靠着窗户张椅子上,蜷缩着个矮小老人,大伯在跟那个老人说话。老人颤巍巍地立起,朝着缓缓地移身过来,在灯光下,看清楚老人原来是个驼背,而且佝偻得厉害,整个上身往前倾俯,两片肩胛高高耸起,颈子吃力地伸出去,顶着颗白发苍苍头颅;老人身子十分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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