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快给我过来!”杨教头一看见我,便嗖的一下手上两尺长的扇子指向我,一叠声嚷道,“让师傅瞧瞧,身上少了块肉,扎了几个洞没有。”
我走上台阶,杨教头一把将我揪过去,身前身后摸了几下,笑道:
“算你命大,还活着回来。你知道昨晚你跟谁睡觉了?”
“他叫王夔龙,刚从美国回来的。”
“肉头!”杨教头一巴掌掀到我背上,“王夔龙是谁你也不知道?”
“他终于又回来了。”
郭老跟我两人步向莲花池的时候,自言自语说道。
“你说谁?郭公公?”我侧过头去问他。
“你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
“你认识他么?”我诧异道。
“他知道个屁,”赵无常嘴巴一撇,“他那时只怕还穿着开裆裤哩!”
赵无常一张鬼脸瘦得只剩下三个指头宽,身子像根竹篙,裹着一件黑色套头衫,晃荡晃荡,颈脖扯得长长的。我们这一伙儿里,赵无常的资格最老,他喜欢向我们倚老卖老,夸耀他从前在公园里的风光。
“乖乖,”赵无常的声音又破又哑,呱呱聒噪,好像老鸦,朝我张开一口焦黑的烟屎牙,“你昨晚下了水晶宫去陪‘龙子’去啦!”
“龙子跟阿凤”的故事,在公园的沧桑史里,流传最广最深,一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已经变成了我们王国里的一则神话。经过大家的渲染,龙子和阿凤都给说成了三头六臂的传奇人物。我怎么也想象不到,昨天晚上跟我躺在一块儿,伸张着一双钉耙似的手臂的那个人,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那个又高又帅、经常穿着天青色衬衫跟公园里野孩子狂恋的龙子。
“昨晚我就疑心了,”杨教头兴奋地扇着扇子,“可是他整个人好像刚从火炉里爬出来似的,烤得焦烂,哪里还认得出来?倒是他在台阶上,走来走去那副火烧心的急相,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有人说,这些年他一直关在疯人院里,又有人说,他老早出国躲了起来。谁料得到?十年后,深更半夜,他
郭老点了点头,叹道: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又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们走近台阶,郭老却停了下来,指向聚在台阶上那一伙人,对我说:
“上去吧,你去听去,他们正在谈论他,已经闹了一夜了。”
台阶上众星拱月一般,一大伙人围绕着我们师傅杨教头正在那里指手画脚,大家似乎都非常兴奋激动。老龟头、赵无常,还有三水街的一帮小幺儿也在竖着耳朵听。原始人阿雄仔昂头挺胸,立在杨教头身后,双手插着腰,庞然大物,如同一个耀武扬威的镖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