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几步,跑出母亲房间,跌跌撞撞,从那道幽暗回旋水泥楼梯,奔下去。母亲那尖厉惨嚎,声声从楼上追逐下来。逃到房子外面,脚下犹自不停地奔跑着。外面烈日,白得天旋地转,感到阵晕眩,冷汗从头上水泻般,流下来。跑段路,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望去,那碉堡似水泥楼房,灰秃秃地矗立在猛烈太阳下,墙上布满个个小黑洞,好像座大监狱似。
变得酸楚起来。
“阿母——”觉得喉头好像给塞住,叫不出声音来似。
“阿青,弟娃到底是你亲骨肉,你对他是要好——”
“阿母,弟娃死。”终于大声说出来,好像胸中块淤血,下子吐出来似。母亲呆呆地望着,似乎没有听懂话,“弟娃死三个多月,阿母——”
坐到母亲头边,紧紧执住她那双瘦小手爪子,手心在沁冷汗,牙关在打着战,俯下身去,向母亲急切地倾诉起来。告诉她:弟娃是生肺炎死。长春路康福医院吴医生说他是重感冒,只给他打针退烧针。第三天,弟娃便昏迷。他夜咳嗽,全身烧得滚烫。们送他到台大医院去急救。他们给他上氧气,弟娃直着脖子喘夜,天亮时,才断气。断气时候,是抱住他。医院里人,要把弟娃抬走。用脚猛踢他们,不准他们碰他。后来阿爸将拉开,医院里人用块白布把弟娃盖起来,抬走。母亲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声。讲完后,们默默地相对好会儿。突然间,母亲奋力挣脱手,僵直直地便从床上坐起来,只手颤抖抖地指着,厉声喝道:
“你们把白仔害死!”
“阿母?”立起身来。
“肺炎?什肺炎?不懂!你们把白仔害死——”母亲那双深沉眼睛闪得好像要跳出来似,瘦削脸,扭曲起来,又像哭,又像笑,“知道,定是你,你这个黑心,你把白仔害死,还跑来哄,告诉生什肺炎死。是你把白仔害死,要你赔命——”
母亲那双鸡爪似手握着拳头捶起床来,面放声悲号,声比声大,声比声惨烈。外面那个老太婆噔噔噔跑进来,双手乱挥,嚷道:
“疯!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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