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将门重新掩上、离去。我
虽然,她的情绪变得更为喜怒无常,阴晴难料,对我的挑剔也日渐严苛起来。父亲并没有变成一个罪恶的形象,他只是在我和母亲目光相接的时刻里,变成了一个空白的轮廓。
在那之后,父亲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多年过去了,我不曾再见过父亲一面,也不再收到他压在台灯下的只字片语。每隔一阵子,便会有某位亲戚绘声绘影地传来父亲开着豪华轿车出入赌场,或是和某某风尘女子同居的消息。
突然有一天,就像转述一则社会新闻那样,母亲告诉我父亲车祸身亡的消息。亲戚们都传说父亲是因为千金散尽之后,沦落到贫病交迫、众叛亲离的境地,所以才选择撞车z.sha的。
父亲生前不告而别,从未改变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听到父亲的死讯,我没有在母亲面前掉眼泪。
背着母亲,我偷偷到父亲出事的现场去了几次,每次都待上很长的时间。父亲在我心中的无名英雄形象,变成了一个用白色漆线勾勒在柏油路面上的空白轮廓,肢体虽然扭曲,但是依然完整。南来北往的车辆不断地从上压辗而过,每压一回,关于父亲的生前种种便更加清晰起来。父亲依旧活在我的心中,依然继续为我增添新的记忆,只是不再与我分担新的悲伤。
蹲在父亲的身旁时,我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在夜市口卖蒸饺的老人。有时,我甚至有一个冲动,想要把父亲的死讯告诉他;我知道这一切都与他无干,我只是想看看他听到我的述说之后,在一阵阵的白色蒸汽包围下,依旧两眼茫茫,仿佛世事原本并无可喜,亦无甚可悲的模样。
日益模糊、褪色,终至消失不见。旧的路面被刮掉了,重新铺上一层新的碎石和柏油。那份曾经不止一次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将永远埋藏,不为外人所知,包括父亲在内。
父亲走后,我已习惯睡前不再将房门锁上。母亲几乎每夜都会来到我的房里,不同的是,她从不在我的书桌上留下任何字句,也从不扭亮任何一点灯光。我依旧像从前那样:在母亲转动门把的时候翻过身去面对墙壁,眯着双眼;我依然不敢贸然起身惊动母亲,依然没有勇气在那样的时刻里与母亲的眼神相对。
突然有一个晚上,当母亲走进来的那一刻,我从床上坐起来,叫唤了一声:“妈!”我听到母亲立在门边的黑影渐渐发出沉重的呼吸,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母亲的轮廓开始颤动、啜泣起来。我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十分后悔,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终于到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