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进书店里,环目四顾,的确不难发现那是一个文学书的黄金时代,然而,时过境迁,现在回头看去,那份风平浪静,似乎只是文学市场的一个台风眼,虽然久候多时,却也旋即远去。小众时代的来临,文学不再是草上之风,然而这也无甚可悲,文学市场虽然良辰不再,可是出版市场却是沸沸扬扬,每年三万多个出版品之中,文学类的出版数量不见得就比往年来得更少,文学科系、文学奖、文学网站的数目也是有增无减,这样说起来,或许会导出一个结论,说这萎缩不是量的问题,而是质的问题。如此说来便伤感情了,这不把毒箭又射回来了?
前几天,一位朋友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拍我的肩膀,原来是要来告诉我一个关于文学的“利多”消息。他说,根据某位精神病医师的研究,文学之所以会存在,其背后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人类”要“生存”。我听后不觉莞尔,一方面因为这样严肃的议题仰之弥高,只好傻笑以对。另一方面,文学的脚步似乎也还没有走在深山夜路上,这样铿锵有力的结论不妨藏之锦囊,留待来日再取出壮胆。
就我个人的看法,近十多年来,至少在小说这一文类上,还是出现了一些令人称幸的吉兆。
譬如,偶尔会听到人说,现在每天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之百转千折,比小说情节更要精彩得多了。如果我没有会错意的话,这意思是说小说不再能追着现实人生跑新闻了,小说作者也不见得能以情节取胜了,果真如此,岂不善哉?另有一说是,这是影像思考的时代,而且,在人类大半的历史上,图像思考本来就是主流,未来的世界即将回归本源。如此说来,跟电视、电影、漫画、杂志等等媒体比较起来,文字在影像上似乎吃了大亏,也不再那么容易吸引人去阅读文学作品了,除非……除非这个作品本身写得好极了。文字工作者因而必须在文字上确有不可取代之处,方可容身。这岂不合情合理吗?时不时也会听到有人抱怨,这个世界太无聊了,我们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饿过一天肚子,所以写不出任何深刻的东西。这个论调不无道理,有几分像战地摄影家的口吻。但其实这个状况颇为珍贵,先人流血流汗开创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让我们置身于一个非常难得的处境:穷极无聊。当然,我们憎恨无聊,因为无聊使得写作难上加难,仿佛在大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寻觅一只神出鬼没的银狐。但我们不必小看无聊,无聊如此壮大,它的疆土必定不小;我们尽可以承认自己的才情浅薄,却不必责怪无聊的世界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