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顶着臃肿矮短的身躯,慌张得移来移去,让我觉得这样隐瞒身份欺骗他很愧疚,极想立刻告诉他实情,跟他相认,好让他可以双手拥抱我,一起回述往日那些旧时光。不过,我没这样做,暂时忍住,等他替我在颈间扑上止血粉。
他静静地替我刮完脸,然后将一盏日照灯移来椅旁,用浸过药用酊水的白色冷毛巾敷在我眼睛上。在毛巾下,世界转成暗红色,一幕幼时情景悄悄在其中上演——那晚,是他最后一次带我出门……
查理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睡。房外母亲的尖细叫声吵醒了已进入梦境的他。这些日子来,争吵已成了屋里的家常便饭,他早已习惯在争吵中入睡,但这次显得很不寻常,声音比以前更尖锐、更歇斯底里。
我稍微有点犹豫,没马上答腔。他误会了以为我不想剪,继续说:“这时通常打烊了,先生,但我与一个老顾客有约,所以就继续开店,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我正准备关门坐下来歇个脚,你很幸运,刚好碰上没什么客人。我们这里是布隆克斯区理发和刮胡子技术最好的一家。”
我顺着他的引领走进理发店。他开始张罗修剪用具,依序拿出剪刀、梳子和围巾。
“你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样样都很干净,我敢说,比附近理发厅的都还要干净。理发和刮胡子都要吗?”
我勉强装作镇静地坐到椅子上,很难相信他竟然不认得我,而我一眼就瞧出他来。我提醒自己,毕竟我们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面了,何况过去几个月来我的容貌也改变了不少。他替我披上围巾,在镜中仔细端详我的脸。从镜中影像,我看到他轻皱一下眉头,仿佛觉得我似曾相识。
“理发、刮胡子、润丝和抹油都要……”我边看价目表边点头说。
他的眉毛往上扬起。
“待会儿我要去见一位很久没碰面的老朋友,我想好好修剪一番。”我用肯定的口吻跟他说。
阔别多年,让他再度剪我的头发,竟然有些情怯。当他在橡皮带上磨刮胡刀时,那霍霍的声音更让我感到畏缩颤抖。他用手轻轻将我的头往下压,小心翼翼地推剪颈部的发根,我闭上双眼,静待他完工,但感觉好像又要被推上手术台一样。我的颈部肌肉紧张得都绷成一团了,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让停在颈间的刮胡刀刚好推到喉结。
“嘿!”他叫了出来,“放轻松点。你动了一下才会刮伤你,真的很抱歉。”他赶紧冲向水槽沾湿毛巾。
镜中,我看到红色鲜血形成一条细线沿着颈间流下来,快流到围巾时,马特已拿来一条毛巾将血止住,他表情相当慌张,不断向我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