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初年,在本地中学校做监学⑽,同事是避之惟恐不远,官僚是防之惟恐不严,终日如坐在冰窖子里,如站在刑场旁边,其实并非别,只因为缺少条辫子!
"有日,几个学生忽然走到房里来,说,先生,们要剪辫子。说,不行!有辫子好呢,没有辫子好呢?没有辫子好……你怎说不行呢?犯不上,你们还是不剪上算,——等等罢。他们不说什,撅着嘴唇走出房去,然而终于剪掉。
"呵!不得,人言啧啧;却只装作不知道,任他们光着头皮,和许多辫子齐上讲堂。
"然而这剪辫病传染;第三天,师范学堂学生忽然也剪下六条辫子,晚上便开除六个学生。这六个人,留校不能,回家不得,直挨到第个双十节之后又个多月,才消去犯罪火烙印
仍然说:
"谁知道头发苦轮到。
"出去留学,便剪掉辫子,这并没有别奥妙,只为他不太便当罢。不料有几位辫子盘在头顶上同学们便很厌恶;监督也大怒,说要停官费,送回中国去。
"不几天,这位监督却自己被人剪去辫子逃走。去剪人们里面,个便是做《g,m军》邹容⑻,这人也因此不能再留学,回到上海来,后来死在西牢里。你也早忘却罢?
"过几年,家景大不如前,非谋点事做便要受饿,只得也回到中国来。到上海,便买定条假辫子,那时是二元市价,带着回家。母亲倒也不说什,然而旁人见面,便都首先研究这辫子,待到知道是假,就声冷笑,将拟为杀头罪名;有位本家,还预备去告官,但后来因为恐怕g,m党造反或者要成功,这才中止。
"想,假不如真直截爽快,便索性废假辫子,穿着西装在街上走。
"路走去,路便是笑骂声音,有还跟在后面骂:这冒失鬼!假洋鬼子!
"于是不穿洋服,改大衫,他们骂得更利害。
"在这日暮途穷时候,手里才添出支手杖来,拚命打几回,他们渐渐不骂。只是走到没有打过生地方还是骂。
"这件事很使悲哀,至今还时时记得哩。在留学时候,曾经看见日报上登载个游历南洋和中国本多博士⑼事;这位博士是不懂中国和马来语,人问他,你不懂话,怎走路呢?他拿起手杖来说,这便是他们话,他们都懂!因此气愤好几天,谁知道竟不知不觉自己也做,而且那些人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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