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几天,外婆和母亲平时做零活,搭火柴盒,“撬力头”(衣服缝边)贴补家用。以后,我父亲做了银楼“跑街”,携带金银首饰,进出大小公馆,给小姐太太看货。等我出生的一九二七年,银楼老板去世,因小老板幼时顽皮被我父亲打过,上任后就报复“回头生意”—大年初四,银楼业都要祭拜“接财神”,当晚没叫到名字的伙计,意味着“卷铺盖”回家—我父亲失业了。
父亲那时想开一家小烟纸店,但母亲不允说:“我不愿天天掮‘牌门板’。”—以前的商铺没卷帘门,每晚要插上一整排活动门板,白天脱卸。我父亲四十四岁,已经在银楼做了三十二年,经验丰富,决定重操旧业,花费两千银元,在提篮桥茂海路(今海门路)“凤生里”,开了“廉记老宝凤”银楼,初期借了底楼的两开间店面,楼上住“罗宋”(白俄)人,之后租下了二楼—这是父亲一生的转折点,他当了老板。
“老宝凤”经营金银饰品,也售卖银盾、银壶、银果盘、碗筷盆盘、福禄寿三星、弥勒佛等各式银件,兼收购、修复金银器件,此外的金银锁片、项链、嵌宝戒、手镯、婴儿响铃等技术复杂的品项,都需进货。收购的戒指、镯头等等不便熔化,都是请制作行代办,以后就能自烊了。全家住二楼前面两间加一个后楼,双亭子间当作坊,自制普通“小黄鱼”(金条)、“韭菜”戒、印戒(刻名字)、线戒,戒内刻有“足赤”及店名字样,贴有标明份量的小红纸。也接受首饰的加工修理,金匠锉下的金、银屑粉末、洗手留的“垃圾”都值钱,有专人上门来收。
“凤生里”是位于今长治路、东大名路之间的一大片典型弄堂,两个出口,“老宝凤”近第一个弄口,大门左右设玻璃橱窗,陈列大型银器,进门几步有柜台,账台略高,左首有玻璃台面“抛马橱”,陈列“非足赤”、红蓝宝石的“嵌宝戒”等饰件,由顾客选看。
店伙计是一对兄弟,名金如意、金如海,包括学徒,都按规矩住店,每晚取出柜橱内被褥,睡店堂“打地铺”。店后一小间客堂有窗,通“凤生里”。后门是灶披间(厨房)、楼梯,亭子间是作坊,晒台种了牵牛花、凤仙花、鸡冠花。我和父母弟弟住二楼一间,外婆、娘姨(即保姆)住另一间,大哥住后楼。按宁波称谓,我叫父母“阿爸”、“阿姆”,叫长兄“大阿哥”(大我七岁,小名“毛人”),弟弟“阿弟弟”,全家叫我“阿囡囡”。
小客堂间里,逐渐就有了沙发、“华生”电扇、“无线电”(收音机),播放“申曲”、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