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三第二天傍晚回来,把两枚硬洋又交给白嘉轩,然后走近仙草炕边,大声憨气咒骂起来:“俩海兽个也不在!孝文到汉口接军火去,说是还得半个多月才能回来,灵灵连踪影也问不到,她二姑说:“灵灵有半年多不闪面。猜摸不清到哪达去咧!十有八九也不在西安……你呀,你而今甭想这俩海兽咧!你给够他俩,他俩欠着你,你还惦念那俩海兽做啥,就是这个主意,到死都不提黑娃句……”仙草听着合住眼睛,眼角滚出滴清亮泪水:“知道,见不着那俩娃咧!”
“想见亲人个也见不着,不想见人可自个闯上门来,咧!”仙草嘈地下豁开被子坐起来,口齿不清地嘟哝着。白嘉轩闻声也坐起来,双手搂扶着仙草,心里十分惊异,近两日她躺在炕上连身也翻不过,怎会骨碌坐起来呢?他腾不出手去点灯,故意做出轻淡口气问:“哪个讨厌鬼闯上门来咧?仙草直着嗓子说:“小娥嘛!娃那个烂脏媳妇嘛!进咱院子就把衫子脱让看她伤。前胸个血窟窿,就在左奶根子那儿;转过身后心还有个血窟窿。正织布哩,吓得把梭子扔到地上……”白嘉轩安慰她说:“你身子虚做噩梦哩!”随即摸到火儿点着火纸,吹出火焰点着油灯。灯亮以后,仙革“噢”声就软软地跌倒在炕上,白嘉轩对着油灯蹲在炕头抽烟,直到天色发亮,黎明时分,仙草咽气。白嘉轩没有给任何远近亲戚报丧,连躲到城里和山里亲娘亲子以及仙草娘家人都不告知。他找来几个门中侄儿和侄孙,打个墓坑就把她埋葬。他在隆起墓堆前奠三遭酒,拄着拐杖说:“要是能抗过瘟疫,给你重修墓立石碑唱大戏!眼下只能先顾活人哇……”
屋里是从未有过静宁,白嘉轩却感觉不到孤寂。他走进院子以前,似乎耳朵里还响着上房间里仙草搬动织布机呱嗒声;他走进院子,看见织布机上白色和蓝色相间经线上夹着梭子,坐板下叠捍着尚未剪下格子布,他仿佛感觉仙草是取纬线或是到后院茅房去;他走进里屋,缠绕线筒子小轮车傍放在脚地上,后门木闩插死着;他现在才感到种可怕寂寞和孤清。他拄着拐杖奔进厨房,往锅里添水,往灶下塞柴,想喝茶得自己动手拉风箱。
他把沏好茶壶摆到石桌上,又摆下两只茶盅,然后走出街门,走进马号院子,看见鹿三正在用长柄扫帚清除杂物。”三哥!来来来,快跟过来!”他声音很大很响,像是呼喊百步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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