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到,很热闹。人人对于新旧岁换班时节有些神秘刺激与感应。只是老李觉不出热闹来。太太作年菜,还送张大嫂等礼物,给小孩子打扮。他虽然有时候帮着动动手,可是手只管动,或是嘴只管吃,心并没在这些上面。在院中遇上马少奶奶两回,他故意低头;等她过去,狠命看她背影。她是个谜,甚至于是个妖怪;他是个平凡到家东西;越爱她高傲独立精神,越恨他自己懦弱没出息。吃着太太作年菜,脸上竟自瘦些。在无可如何之中,自己硬找出安慰药品:这就是爱滋味吧?脸上瘦,手上烫,心中渺茫,希望作好梦而梦中常是哭泣与乱七八糟?
除夕。太太与小孩们都睡,他独自点起双红烛,听着街上人声与爆竹响。似乎听见东屋有些低悲哭声,可是她正在西屋与老太太作伴呢。
炉火爆炸,烛光跳动,使他由寂寞而,bao躁。他听着西屋里婆媳们说话,想听到两个字,借此压下他,bao躁去;听不清,心中更不知如何是好。
她由西屋里出来。老太太咳嗽阵,息灯。
他隔着窗子看看东屋,今晚也点是蜡烛,因为窗上影子时时跳动。他轻轻开门,立在阶上。天极黑,星比平日似乎密得加倍。想起幼时迷信——三十晚上,诸神下界。虽然不再相信这个,可是除夕黑暗确有种和平之感,天尽管黑冷,而心中没有任何恐惧;街上爆竹声,更使人感到点界乎迷信与清醒之间似悲似欢心情。他对着星们叹口气,泪在眼中。又加岁,白活!他觉着有点冷,可是舍不得进去。她影子在窗上移动两次,她嗑瓜子呢。街上放极大几个麻雷子。他有些摸不清他是干什呢,这个世界干什呢。他又看看星们,越看越远越多,恨不能飞入黑空,象爆竹那样响着,把自己在空中炸碎,化为千万小星!她出来,向后院走去,大概没有看见他。他心要跳出来。随着阵爆竹声,她回来。门外来个卖酪,长而宛转吆喝两声。她到屋门,楞楞,要拉门,没有拉,走出去。他心里喊声,去,机会到!可是他像钉在阶上,腿颤起来,没动。嗓子象烧干似,眼看着她走出去。街门开。静寂。关街门。微微有点脚步声。她手端着碗,在屋前又楞会儿。屋内透出烛光照清她手内两个小白碗。往西走两步,她似乎要给婆母送去,又似乎不愿惊动老太太,用脚尖开开门,进去。
老李始终没动。她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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