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吧,吃这个鸡;已早吃过,不必让!刚才用骨牌打卦,准知道你回来,灵不灵?"
"不喝酒!"祥子看着酒盅出神。
"不喝就滚出去;好心好意,不领情是怎着?你个傻骆驼!
咽回去。
怕什有什,祥子心里惭愧与气闷凝成团,登时立住脚,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傻看着虎姑娘。她今天也异样,不知是电灯照,还是擦粉,脸上比平日白许多;脸上白些,就掩去好多她凶气。嘴唇上确是抹着点胭脂,使虎妞也带出些媚气;祥子看到这里,觉得非常奇怪,心中更加慌乱,因为平日没拿她当过女人看待,骤然看到这红唇,心中忽然感到点不好意思。她上身穿着件浅绿绸子小夹袄,下面条青洋绉肥腿单裤。绿袄在电灯下闪出些柔软而微带凄惨丝光,因为短小,还露出点点白裤腰来,使绿色更加明显素净。下面肥黑裤被小风吹得微动,象些什阴森气儿,想要摆脱开那贼亮灯光,而与黑夜联成气。祥子不敢再看,茫然低下头去,心中还存着个小小带光绿袄。虎姑娘向,他晓得,不这样打扮。以刘家财力说,她满可以天天穿着绸缎,可是终日与车夫们打交待,她总是布衣布裤,即使有些花色,在布上也就不惹眼。祥子好似看见个非常新异东西,既熟识,又新异,所以心中有点发乱。
心中原本苦恼,又在极强灯光下遇见这新异活东西,他没有主意。自己既不肯动,他倒希望虎姑娘快快进屋去,或是命令他干点什,简直受不这样折磨,种什也不象而非常难过折磨。
"嗨!"她往前凑步,声音不高说:"别楞着!去,把车放下,赶紧回来,有话跟你说。屋里见。"
平日帮她办惯事,他只好服从。但是今天她和往日不同,他很想要思索下;楞在那里去想,又怪僵得慌;他没主意,把车拉进去。看看南屋,没有灯光,大概是都睡;或者还有没收车。把车放好,他折回到她门前。忽然,他心跳起来。
"进来呀,有话跟你说!"她探出头来,半笑半恼说。
他慢慢走进去。
桌上有几个还不甚熟白梨,皮儿还发青。把酒壶,三个白磁酒盅。个头号大盘子,摆着半只酱鸡,和些熏肝酱肚之类吃食。
"你瞧,"虎姑娘指给他个椅子,看他坐下,才说:
"你瞧,今天吃犒劳,你也吃点!"说着,她给他斟上杯酒;白干酒辣味,混合上熏酱肉味,显着特别浓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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