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总而言之,你们这些欧洲留学生最讨厌,花样名目最多。偏偏结婚那个星期三,天气是秋老虎,热得利害。在路上就想,侥天之幸,今天不是做新郎。礼堂里虽然有冷气,曹元朗穿黑呢礼服,忙得满头是汗,看他带白硬领圈,给汗浸得又黄又软。只怕他整个胖身体全化在汗里,像洋蜡烛化成摊油。苏小姐也紧张难看。行婚礼时候,新郎新娘脸哭不出笑不出表情,全不像在干喜事,倒像——不,不像上断头台,是,是,像公共场所‘谨防扒手’牌子下面那些积犯相惩里表情。忽然想,就是自己结婚行礼,在万目睽睽之下,也免不像个被破获扒手。因此恍然大悟,那种眉花眼笑美满结婚照相,全不是当时照。”
“大发现!大发现!有兴趣是,苏小姐当天看你怎样。”
“躲着没给她看见,只跟唐小姐讲几句话——”鸿渐心那跳沉重,就好像货车卸货时把包裹向地下掼,只奇怪辛楣会没听见——“她那天是女傧相,看见,问是不是来打架,还说行完仪式,大家缶新人身上撒五色纸条时候,只有不准动手,怕借机会掷手榴弹、洒硝镪水。她问将来计划,告诉她到三闾大学去。想她也许不愿意听见你名字,所以句话没提到你。”
“那最好!不要提起,不要提起。”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禁锢者摸索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眼羊没看清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这刹那撙近,反见得暌隔渺茫。鸿渐这时只暗恨辛楣糊涂。
“也没跟她多说话。那个做男傧相人,曹元朗朋友,缠住她刻不放松,看他对唐晓芙很有意思。”
鸿渐忽然恨唐小姐,恨得心像按在棘剌上痛,抑止着声音里战栗说:“关于这种人事,不爱听,别去讲他们。”
辛楣听这话来得突兀,呆呆,忽然明白,手按鸿渐肩上道:“咱们坐得够。这时候海风大得很回舱睡罢,明天清早要上岸。”说时,打个呵欠。鸿渐跟着他,刚转弯,孙小姐从凳上站起招呼。辛楣吓大跳,忙问她个人在甲板上多少时候,风大得很不怕冷。录小姐说,同舱女人带孩子器吵得心烦,所以她出来换换空气。辛楣说:“这时候有点风浪,你晕船不晕船?”孙小姐道:“还好。赵先生和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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