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甫大姐夫,在变法潮浪来得正猛时节,佩服福海二哥,并且
分风雅。到出世时候,连原来被称为海二哥和恩四爷旗兵或白丁,也都什臣或什甫起来。是,亭、臣、之、甫是四个最时行字。大舅叫云亭,大姐公公叫正臣,而大姐夫别出心裁地自称多甫,并且在自嘲时节,管自己叫豆腐。多甫也罢,豆腐也罢,总比没有号好多。若是人家拱手相问:您台甫(注:台甫——问人家表字时敬辞。)?而回答不出,岂不比豆腐更糟?
大舅听出客人语气急切,因而不便马上动问。他比客人高着品,须拿出为官多年,经验丰富,从容不迫神态来。于是,他先去看鸟,而且相当内行地夸赞几句。直到大姐公公又叫两声云翁,他才开始说正经话:“正翁!也有点不安!真要是自力更生,您看,您看,五十多,头发掉多半,肩膀越来越歪,可叫干什去呢?这不是什变法,是要老命!”
“嗻!是!”正翁轻嗽两下,几乎完全没有音乐性。“是!出那样主意人该嗻剮!云翁,您看,安分守己,自幼儿就不懂要完星星,要月亮!可是,总得穿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吧?总得炒点腰花,来个木樨肉下饭吧?总不能不天天买点嫩羊肉,喂蓝靛颏儿吧?难道这些都是不应该?应该!应该!”
“咱们哥儿们没作过件过分事!”
“是嘛!真要是不再发钱粮,叫下街去卖……”正翁把手捂在耳朵上,学着小贩吆喝,眼中含着泪,声音凄楚:“赛梨耶,辣来换!,……”他说不下去?。
“正翁,您身子骨儿比结实多。呀,连卖半空儿多给,都受不啊!”
“云翁!云翁!您听说!就是给咱们每人百亩地,自耕自种,咱们有办法没有?”
“由这儿说,没有!甭说拿不动锄头,就是拿得动,要不把大拇脚趾头锄掉,才怪!”
老哥俩又讨论许久,毫无办法。于是就同到天泰轩去,要斤半柳泉居自制黄酒,几个小烧(烧子盖与炸鹿尾之类),吃喝得相当满意。吃完,谁也没带着钱,于是都争取记在自己账上,让有半个多钟头。
可是,在降生时候,变法之议已经完全作罢,而且杀几位主张变法人。云翁与正翁这才又安下心去,常在天泰轩会面。每逢他们听到卖萝卜“赛梨哪,辣来换”呼声,或卖半空花生“半空儿多给”吆喝,他们都有点怪不好意思;作这多年官儿,还是沉不住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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