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亮。阳光照着这些人,片光杆榆树,坟头,白薯地,也照着死亡。坟头上对乌鸦又飞起来,哀叫两声,再落下。日本兵端着枪,领着大家往树后走。
树后有大溜挖好坑,土块上有些被晒死紫红蚯蚓。
"消毒!"日本兵枪把子将冠晓荷打入第个坑。晓荷尖锐狂喊声:"饶命哟!"
司机把铁锹交给孙七与第三个人,用手
车冲过关厢,尘土被车轮卷起多高,热灰沙落在他们脸上。
"孙七!孙七!"晓荷看到大片白薯地,更发慌:"这,这是……"
"你放心,日本人决不会害你!"孙七没有好气说。"对!对!"晓荷点点头。"没得罪过日本人!"
车停在片榆林外。榆叶几乎已都被虫子吃光,秃眉烂眼非常难看。树枝上,裹着好些虫网,网上挂着颗颗黑虫屎。林外,四面都是白薯地,灰绿叶子卷卷着,露出灰红秧蔓,象些爬不动大虫子。四外没有个人,没有点声音。阵热风卷过来,只卷起些干黄土,吹落几片被虫子咬过榆叶。两只黑鸦在不远坟头上落着,飞起来,又落下。
前面兵由车上跳下来,把刺刀安上。那长窄刺刀,发出亮光,象条冰似,使大家心都发凉起来。司机也下车,手中提着两把军用铁锹。兵叫大家下车。
晓荷由车上滚下来,没顾得整整衣服,便扑奔日本兵去,跪在地上:"老爷!老爷!是你们人,太太跟女儿都给你们作事!没犯罪呀,老爷!老爷!"
孙七本是胆小人,但在自从昏倒在街上几次以后,他已不那怕死。现在,他想不出自己有什死罪名,也顾不得去想他该怎样处置自己。他好象完全没有经过考虑,扑奔过晓荷去,他手与脚全踢打在晓荷身上。"你!你!知道,遇见你就没好事;你,没有骨头,没有血走狗!"
这时候,日本兵正要用刺刀扎孙七,可是最后下车个,穿着长衫颇体面人,跳下车来掉头就跑。日本兵赶他去,刺刀扎入他背中。
端着枪,日本兵跑回来。孙七还在踢打冠晓荷。刺刀离孙七很近,他把近视眼眯成两条缝子,而后睁开,睁得很大;紧跟着,他怒吼声:"干什?"说也奇怪,冷不防听到这吼,日本兵莫名其妙立定,仿佛忘他要干什。
楞会儿,日本兵不去用刺刀扎孙七,而教大家排好。晓荷还在地上跪着,兵顺手把他揪起来,作为排头。孙七胡胡涂涂排在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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