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晓荷,都市虫子,轻易不肯出城。从城内看城楼,他感到安全;反之,从城外看它,他便微微有些惧意,生怕那巨大城门把他关在外边。他土色是黑,看见城外黄土,他便茫然若失。他空气是暖,臭,带着香粉或油条味儿;城外清凉使他感官与肺部都觉得难过,倦怠。他是温室里花,见不得真阳光与雨露。
今天,他居然出平则门。他听说,在城内冻死饿死,都被巡警用卡车拉到城外,象倾倒垃圾似扔在城外。他希望能在城外找到桐芳尸身。即使不幸她真被野狗咬烂,他能得到她块骨头或些头发也是好。这可真难为他;他须出城,而且须向有死尸地方走去!
看见城门,他身上就出汗,冷汗。他怕离开热闹街道,而走入空旷无人地方。他放慢脚步,迟疑下。不,他不能就这打转身。他须坚决!他低声叫着桐芳:"桐芳!桐芳!保护呀!是冒着险来找你呀!"
走进城门洞,他差不多不敢睁开眼。他是惯于在戏园子电影院里与那些穿着绸缎衣服,脸上擦着香粉人们挤来挤去。这里,洋车,粪车,土车,骡车,大车,和各色破破烂烂人,背着筐,挑着担子,提着挂猪大肠,都挤在处,谁都想快走,而谁也走不快。他简直不敢睁开眼看,而且捂上鼻子。
好象挤年半载似,他才出城门。出城,按说他应当痛快些;他可是更害怕。他好象是住惯笼子鸟儿,旦看见空旷,反倒不知如何是好。极勉强,他往前走。走出关厢,看看护城河,看看城墙,他象走迷个小儿,不敢再向任何方向迈步。立好久,他决定不是前进还是后退。他几乎忘桐芳,而觉得有些声音在呼唤他:"回来吧!回到城中来吧!"城中,只有城中,才是他家,他切。他应当象块果皮或些鸡肠,腐烂在那大垃圾堆——都市——上。他是都市文化个蛔虫,只能在那热,臭,肠胃里找营养与生活。他禁不得点风,点冷;空旷静寂便是他坟墓。
他应当回去,尽管桐芳是他心爱人,他也不便为她而使自己在这可怕地方受罪。再说,他已经冒险出城,心到神知,桐芳若有灵,定会明白他,感谢他,原谅他!
他也想到,即使找到桐芳块骨头或些头发,又怎样呢?那不过是小说与戏剧中种痴情,对实际上并无任何用处。他精明,不便作蠢事。再说,最要紧事恐怕还是他须去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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