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顺边听边点头。虽然他觉得忽然长几岁,可是他到底是个孩子,他知识和经验,比起李四爷来,还差得很远很远。他看出来,岁数是岁数,光"觉得"怎样是不中用。"好啦,四爷爷,找祁二爷去!"他以为自己最拿手还是跑跑路,用脑子事只好让给李四爷。
教育局客厅里坐满人。长顺找个不碍事角落坐下。看看那些出来进去人,再看看自己鞋上灰土,与身上破大褂,他怪不得劲儿。这几天来他所表现勇敢,心路,热诚,与他所得到岁数,经验,与自尊,好象下子都离开他,而只不折不扣剩下个破鞋烂褂子,平凡,程长顺。他不敢挺直脖子,而半低着头,用眼偷偷瞭着那些人。那些人不是科长科员便是校长教员,哪个都比他文雅,都有些派头。只有他怯头怯脑象个乡下佬儿。他是个十八九岁孩子,他感情也正好象十八九岁孩子那样容易受刺激,而变化万端。他,现在,摸不清自己到底是干什。他有聪明,有热情,有青春,假若他能按部就班读些书,他也会变成个体面,甚至或者是很有学问人。可是,他没好好读过书。假若他没有外婆牵累,而逃出北平,他也许成为个英勇抗战青年,无名或有名英雄。可是,他没能逃出去。切"可能"都在他心力上,身体上,他可是呆呆坐在
。
"小崔太太怎办呢?"若霞很关切问。
长顺回答不出来。把钱慢慢收在衣袋里,他看若霞眼,心里说:"小文要是被日本人杀,你怎办呢?"心中这样嘀咕着,他开始往外走。他并无意诅咒小文夫妇,而是觉得死亡太容易,谁敢说小文定不挨刀呢。小文没往外相送。
长顺快走到大门,又听到小文笛音。那不是笛声,而是种什最辛酸悲啼。他加快脚步,那笛声要引出他泪来。
他到七号门外,正遇上李四爷由里边出来。他问声:"怎样,四爷爷?"
"牛宅给十块,这儿——"李四爷指指七号,而后数手中钱,"这儿大家都怪热心,可是手里都不富裕,毛,四毛……统共才凑两块毛钱。共弄十二块,你呢?"
"比四爷爷多点,十三块四!"
"好!把钱给,你找祁瑞丰去吧?"
"这还不够?"
"要单是买口狗碰头,雇四个人抬抬,这点就够。可是这是收尸事呀,不递给地面上三头两块,谁准咱们挪动尸首呀?再说,小崔没有坟地,不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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