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求找不到姐丈钱默吟,所以他就特别注意钱先生孙子——钱少奶奶真生个男娃娃。自从钱少奶奶将要生产,野求就给买催生东西,亲自送到金家去。他晓得金三爷看不起他,所以要转转面子。在他姐姐与外甥死去时候,他生活正极其困苦,拿不出个钱来。现在,他是生活已大见改善,他决定教金三爷看看,他并不是不通人情人。再说,钱少奶奶住在娘家,若没有钱家这面亲戚来看看她,她必定感到难过,所以他愿以舅公资格给她点安慰与温暖。小孩三天十二天与满月,他都抓着工夫跑来,带着礼物与他热情。他永远不能忘记钱姐丈,无论姐丈怎样骂过他,甚至和他绝交。可是,他随时随地留神,也找不着姐丈,他只好把他心在这个小遗腹子身上表现出来。他知道姐丈若是看见孙子,应当怎样快乐;钱家已经差不多是同归于尽,而现在又有接续香烟男娃娃。那,钱姐丈既然没看到孙子,他——野求——就该代表姐丈来表示快乐。
还有,自从他给伪z.府作事,他已经没有朋友。在从前,他朋友多数是学术界人。现在,那些人有已经逃出北平,有虽然仍在北平,可是隐姓埋名闭户读书,不肯附逆。有和他样,为家庭累赘,无法不出来挣钱吃饭。对于那不肯附逆,他没脸再去访见,就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他也低下头去,不敢打招呼。对那与他样软弱老友,大家也断绝往来,因为见面彼此难堪。自然,他有新同事。可是同事未必能成为朋友。再说,新同事们里面,最好也不过是象他自己这路人——虽然心中晓得是非善恶,而以小不忍乱大谋,自动涂上三花脸。其余那些人,有是浑水摸鱼,乘机会弄个资格;他们没有品行,没有学识,在国家太平时候,永远没有希望得到什优越地位;现在,他们专凭钻营与无耻,从日本人或大汉*手里得到意外腾达。有是已经作二十年小官儿,现在拚命挣扎,以期保持住原来地位,假若不能高升步话;除作小官儿,他们什也不会,"官"便是他们生命,从谁手中得官,他们便无暇考虑,也不便考虑。这些人们天到晚谈是"路线",关系,与酬应。野求看不起他们,没法子和他们成为朋友。他非常寂寞。同时,他又想到乌鸦都是黑,他既与乌鸦同群,还有什资格看不起他们呢?他又非常惭愧。
好吧,即使老友都断绝关系,新朋友又交不来,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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