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所以,他始终觉得北平被日本人占据与他并没多大关系。
及至他看到女婿与亲家太太死亡,和亲家遍体鳞伤,他才觉出来日本人攻城夺地并不是与他毫无关系——他女儿守寡,他最好朋友受重伤!赶到他和冠晓荷发生冲突,他开始觉得不但北平沦陷与他有关系,而且使他直接卷入漩涡。他说不清其中始末原由,而只觉到北平并不仅仅是大片砖瓦,而是与他有种特别关系。这种关系只能用具体事实来说明,而具体事实就在他心上与眼前——北平属日本人,他至亲好友就会死亡;他们死亡不仅损失他金钱,而且使他看到更大危险,大家都可以无缘无故死去危险。在平日,他几乎不知道什是国家;现在,他微微看见点国家影子。这个影子使他心扩大些,宽大些。他还想不出他是否该去,和怎样去,抵抗日本人;可是,他仿佛须去作点异于只为自己赚钱事,心里才过得去。
陈野求可怜样子,和瑞宣热诚服侍钱老人,都使他动点心。他本来看不起他们;现在,他想和他们商议商议钱家事,象好朋友似坐在块儿商议。
瑞宣本来就没心去计较金三爷曾经冷淡过他;在看见金三爷怎样收拾冠晓荷以后,他觉得这个老人是也还值得钦佩。在危患中,他看出来,只有行动能够自救与救人。说不定,金三爷伸拳头,就许把冠晓荷吓回去,而改邪归正。假使全北平人都敢伸拳头呢?也许北平就不会这象死狗似,声不出受敌人踢打吧?他认识拳头伟大与光荣。不管金三爷有没有知识,有没有爱国心,反正那对拳头使金三爷头上发出圣洁光。他自己呢,只有对手,而没有拳头。他有知识,认识英文,而且很爱国,可是在城亡时候,他象藏在洞里条老鼠!他自惭使他钦佩金三爷。
"都坐下!"金三爷下命令。他已经十分疲乏,白眼珠上横着几条细血道儿,可是他还强打精神要把事情全盘讨论过儿——他觉得自己非常重要,有主意,有办法,因为他战胜冠晓荷。又点上烟,巴唧两口,话和烟齐放出来:"第件,"他把左手拇指屈起来,"明天怎埋亲家太太。"
野求顾不得擦拭脸上泪;眼珠儿定住,泪道儿在鼻子两旁挂着,他对金三爷红鼻子发楞。听到三爷话,他低下头去;即使三爷没有看他,他也觉到有对眼睛钉在他头上。
瑞宣也没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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