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多,街上极为喧杂。不时有人经过轿窗,高呼大嚷,争论笑谈,低声细语。杨戬看不清那些人面容,却难得离这些人这般近,甚而能嗅到那些人身上气味。凑近,有些熏人,他不由得皱起眉,微微屏住气。自己当年若是没有入宫,不知会是何等模样?住在那皇阁村,娶妻生子,如窗外这些人,蝼蚁般,滚在尘烟里头,染身酸咸腥膻气味,到清明,携家人起去游春扫墓、吃喝说笑……年轻时,他时常怀想这等人间滋味,后来越隔越远,渐渐生疏,甚而开始厌畏。今天再看来,这尘世如此鄙陋熏浊,自己哪里还能进得去?
帘缝里略吹进些春风,杨戬面上凉,胸中舒畅许多。路边个摊子,堆满纸马纸钱,他想起今天是清明,心里微微沉。离家四十余载,他只在二十多年前回过次乡。自己父亲当年没买成那块田,去年王豪白献给他。他原想回乡去看视看视,却被公事缠住,始终未能成行。今年清明,又被紫衣客这事绊住,不知几月才能回去。可再想,如今家乡早已没有亲人,还回去做什?即便是有父母兄弟,他们子子孙孙、和和乐乐,你去,也只是个孤身无后之客……
他正在出神,轿窗外走近人,低声叹句:“同为骨血亲,缘何分高低?”
杨戬听怔,不由得想起儿时。当年家中三兄弟,哥哥只长他四岁,行事言语却已像成人般谨重,因此深得父亲器重,但凡见客交易,都要带他去历练;幼弟则生得灵秀乖觉,极讨父母宠爱;唯有他,性子迟慢,又不善言语,始终难合父母意。他越想做好,便越易出错,时常被父亲责骂。儿时,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后来家败,为几十贯钱,三兄弟要卖个入宫,父亲自然便选他,他却连“不愿去”都不敢说出口。以往从不敢在父亲面前哭,那天眼泪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父亲看着他,只说句:“哭什?送你进宫是去享大尊贵。”
回想当日离家情景,杨戬心里阵发涩,却听见窗外又走过人,叹句:“儿时段冤,白发仍梦寒。”
他又惊,见窗外是个老者,身影瞧着有些凄惶,恐怕是幼年遭过冤屈,至今仍解释不开。他也随即想起儿时段冤屈。
他父亲家教极严,极少笑。母亲又太卑顺,向谨守妇道,从没高声说过话,也极少迈出过二门。杨戬记得最清是五岁那年,他父亲押车药材,带长子,去州里交易,来回要几天。那时他父亲从江西引种鹿子百合正巧开花,家里那些仆妇争说那花朵好不稀罕,纷纷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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