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玉从来没有这迫切想见过个人,她在车厢里都坐不住,不住拍打前窗,催促车夫加快,再加快。过几个月般,车子才出东水门,上虹桥,沿着汴河岸拐向西河湾,停在崔家客店门前。
邓紫玉刚跳下车,个年轻伙计便迎出来。邓紫玉劈头就问:“石守威住在你店里?”那伙计张着嘴,茫然摇头。邓紫玉不再理他,左右望望,见扇门通往旁边座院子,便问:“那边是客店?”那伙计忙点点头。
邓紫玉径直穿过那扇门,走进那院子,院里三面都是小客房,门都关着,静悄悄。她寻视片刻,斜对面角上那间房里忽然传来阵软媚笑声,听便是中年妇人扮娇羞,有些瘆耳。
自找湿?
她坐不住,在房间里不住地转圈。自小被丢到这黑窟里,她和这人世早已没有什善缘,磋磨历练这些年,她也已经不怕任何人、任何事,然而这时,她却发觉,让她厌憎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而是自己。
透过镜子,她头次看清楚,再浓脂粉,再艳衣衫,再也掩不住内里那个没丝鲜活气自己,枯叶卷儿般,又空、又乏、又脆朽。因此,她才不停向外头找些人事来怨憎,好忘记、躲开自己,比如梁红玉。
看到自己真实样儿,她顿时怕起来,可什她都能丢都弃,唯独甩不脱这个自己。如影随形,追她、缠她、扯她、咬她……她觉着自己立时就要疯掉,要被拖进漆黑深渊,必须抓住些什,才能救命。
她匆忙找寻着,屋里没有,院里也没有,这世间没有样东西真牢靠。除非是人,靠得住人。可什人能靠得住?满眼望去,都是比兽更贪、更冷、更狠、更善变人。这热闹闹人间,其实是片荒冷冷兽域。
半晌,她想到梁兴,但眼前立即浮现梁兴那笑,不忍伤她,却始终退开步笑。不成,不能找他。那还有谁?
忽然,她想到石守威。
那个牛般壮健,也牛般憨实人。
她想,这个人算是牢靠,哪怕只在他那厚实胸膛上略靠靠,也是好。
她不能再待在这屋里,于是她尖声唤来丫头,叫立即备车。丫头慌忙去寻见车夫,驾好车等在后院。邓紫玉随手抓过件衫子,套在身上,连帕子都没拿,便急冲冲出去。迎头撞上戚妈妈,戚妈妈见她这样,忙惊问。她却没听见般,快步出小园,也不要丫头扶,自己踩着蹬木,攀着木框,上到车厢里,随即吩咐车夫:“去东水门!”上回和石守威吃酒时,石守威说这向住在汴河湾崔家客店,执行项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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