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品过许多茶，但从没有如这次般神魂皆醉。悠悠然不知过
多久，小小
瓯茶才品完。这时，水晶门帘响动，柳碧拂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暗红漆木
托盘，仍浅浅笑着。走近时，冯赛才见盘中四只官窑青碧瓷碟，四样菜蔬：清炒蓼芽、过油蒿笋、白炸春鹅、酒香螺。
柳碧拂将四碟菜摆放到桌上，虽非盛馔，却清鲜素洁，正是冯赛最喜之味。他不由得轻声吟道：“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柳碧拂浅笑着接道：“人间有味是清欢——东坡词中，这阙《浣溪沙》，最得
心。”
冯赛听，不由得痴住：这阙东坡词也正是他之最爱。
他更没想到，之后两人这种心意相通之处越来越多。许多时候，甚而无需言语，只要目光对视，便已彼此明。
进只粉青小茶筒里，从博古架上取下只茶瓯，用枝碧玉茶匙舀些茶末在茶瓯里，用只黑瓷碟托着，轻步走过来，放到冯赛面前。那茶瓯乌黑幽亮，瓯壁上丝丝银白细纹，是上等兔毫盏。
柳碧拂浅浅笑道：“让冯相公久候。”
冯赛却早已失神，不知该如何应答，只笑着恍然点头。
这时铜炉上汤瓶发出沸腾之声，柳碧拂转身轻步过去，弯下纤腰，侧耳细听。那清容秀态，铜瓶泥炉，再衬着朱栏后丛碧绿芭蕉，如同幅仕女候茶院本绢画。
片刻后，柳碧拂用张白罗帕垫着把手，端起汤瓶，顺手抓过枝茶筅，走到桌边。将汤瓶流嘴对着茶盏边沿，缓缓注入沸水，另只手握着茶筅，轻捷搅动。只见茶盏中浪翻雪涌、清香漫溢，雪沫在瓯壁上溶溶漾漾，如同寒潭浮雪，又如碧空凝云。
他每日游走盘旋于商人之间，处处都是算计，身为中人，时时都得赔着笑脸，用心应对，心里难免会积聚许多闷气，却不能轻易表露给外人。回到家中，也不愿多讲给邱菡听，是怕她担心，二是说她也未必能懂。
然而，在柳碧拂这里，冯赛却不由自主便会讲出来，柳碧拂始终静静听着，听也并不多言语，像是池塘接纳细雨般，让人安心。偶尔说两句，却
“冯相公，请。”柳碧拂浅浅笑着。
冯赛早已看呆，迟半刻才醒转，忙道：“有劳柳姑娘。”
“冯相公先慢慢品茶，奴家去烹两样小菜。”
柳碧拂轻步出去，如碧叶隐没于春水。
冯赛又呆半晌，才端起茶瓯，先嗅嗅，茶香轻雾般扑鼻漫来。他又轻啜口，而后闭目细品，茶入舌齿间，先是阵淡香，继而缕清苦，随后丝细甜，心神随之也春云般悠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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