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笑得勉强,他近来心绪不好,是知道。因为这些年来和珅独宠,秦腔在京城风头无两,昆弋京腔被打压得无人问津,不知怎地惹到那些御史老爷们,十御史联名上书,以「香艳*靡、不利官箴」之名奏禁秦腔,袁枚此来,多半也是为这。
於是三人皆默然,瞧着气氛僵持,便笑道:「袁大人上次应承银官要赏幅字,可是忘?」袁枚微微笑:「自不敢忘。也好,今日写上幅,送你师徒二人。」於是铺张研墨,袁子才挥而就,酣畅淋漓,手秀致挺拔馆阁体。
凑上去看,只道: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上把刀。」
他笑着拧脸:「你在人前总是装得乖顺可怜,谁知道人後如此贫嘴,这个师父白当这麽些年。」
已经十二,於是格外不喜欢他依旧拿当孩子逗弄,低头躲,嘟噜句:「……就除那和中堂生得好看些罢……」
师父像是并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细细想,又笑:「这和中堂,当真不样……」
撇嘴,您老人家勾搭上他,还不是想在京城里找棵大树好乘凉,有什麽不样啊,笑面冷心从不相信感情魏老板?
……竟是苏子瞻曲《蝶恋花》。
袁枚掷笔道:「老夫方才所言之事,婉卿再加考虑为是——先告辞。」
送袁枚出去,回来便急急追问:「袁枚说什麽?」
师父没睬,只是坐在桌前痴
後来才知,那真真是不样。
师父为和中堂,在京城羁十年,该做,不该做,全都做个囫囵。图什麽呀?人家心里装是福公爷、嘉亲王,哪怕是乾隆皇、福四爷呢,你个小小戏子,求名求利,你淌那浑水里去做什麽呀师父!
没劝,正因为在旁看得真真切切才更开不口去劝。那是师父自个儿走进死胡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痴心难改。
袁枚时常都来,他对师父倒是真心好,但就是不喜欢他,端茶给他时候,间或做出在他杯里吐口口水无赖行止,再谦卑乖巧地奉给他,袁枚便会笑着端详片刻,道:「还是婉卿会调理人,银官出落得越发标致,也就是你压着,否则,早在京城扬名立万!」
在心里翻个白眼,要不是有师父压着,或许早不继续唱。自个儿知道,用技巧腔嗓唱戏,师父,是用生精魄唱戏,和他,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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