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里漏进束束淡蓝色辰光,段泽握着笔,个人坐在案前,等着等着眼泪便流下来,他简直不敢回忆,他就是在这样座重门深锁大院中寂寞长大,没有同龄玩伴,没有笑声,没有风筝和皮球,中秋时庭院里摆着盆盆蟹爪菊,他站在青砖地抬头看月亮,只觉得自己年华如同注流水,在石板路上年复年流失。
萧郁是他生活中道阳光,他离开越久,形象就越是清晰,他甚至变成个印象,那三月春天般笑容和温和代表生命中切美好东西,段泽闭上眼睛,怀念着萧郁在偏厅给自己讲解四面墙壁上古画
问他什是情?萧郁说,等你长大就知道。
酒醉段泽听不见人声,睡口涎都往下淌,迷糊着还唤两声萧郎,身边人哭笑不得,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萧郁口是心非,你尽管怪,若有来世,定把这生欠你尽数还你,泽儿是最后亲人,是手带出来学生,也是唯爱人……”
萧郁静悄悄离开,段泽睡很沉,床前屏湖水色帐幔,掩盖背后万千温柔。
转眼又第二年桃花开,段泽十九岁。
萧郁以乡试解元身份被选中进京会试,段泽亲手准备车马轿辇,银子带盒又盒,生怕他在路上受委屈,临行前遍遍嘱咐,上京来回半年,萧郎要保重身体,莫忘时时寄书信回来。萧郁淡然以对,跨马而去,白衣在风里翩跹,马蹄扬起路烟尘。
段泽在城外痴痴看,直站到天黑,舍不得离开。
六年,萧郁第次离家,这才知道想念滋味,书房空,家里少个人,生意做不进去,书也不想读,段泽坐在窗边发呆,太阳升上来又落下去,偌大老宅静像座坟墓,只能数着手指熬日子,从书房门口到段家大门青砖共千九百四十块,家中荷塘开二百十六朵白荷,昨天看见墙外升起二十只纸风筝,有蜈蚣,蜻蜓,蝴蝶,美人儿……
连相熟小倌都提不起自己兴趣,心里念得盼全是那眉目俊朗性子孤傲白衣青年。
段泽没想到,他等待从此开始,其漫长远远超过他想象,萧郁走,又来,再走,他只保持着相似动作坐在黄昏光晕之中,等就是生。
段家五进大院子,空旷而沉寂,切都是对称,威严,规规矩矩,戒备森严,黑漆雕花和立柱,哪间屋子住哪个人都由祖宗定好,不可逾越,而那些屋子大多空着,挂着两盏绢布灯笼,到夜晚便幽幽点起来,四下里点人声也听不见,孤独让人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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