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儿咋样了,要是你个馒头能在小三儿身边罩着,就好了……”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注定了不平静。
那年是罗家最难的一年,罗妈让邻居抬上三轮板车往医院拉的时候,已经见红了,裤子上全是血。
罗强从打零工的煤场一路往医院飞奔
邵钧给这人胡噜一把,手掌抚摩着后背,低声安慰几句。
罗强抓住邵钧的手,手腕青筋纠结,手心儿里全是冷汗,攥得邵钧手都疼了,手背上掐出血印子。
邵钧其实哪会安慰人?他安慰过人吗?平时跟犯人们勾肩搭背插科打诨闲扯臭贫的他有,可是他也没见过真章。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小钧钧是那个最能哭、最能闹的娃,一家五六个大人捧在手心儿里吹着、哄着,邵钧哄过别人?邵钧给谁干过“保姆”这活儿?……
他这一晚上就没消停,在罗强身边上窜下跳得,吹吹气儿,捋捋毛,觉着这人怎么突然就抽抽回去了,几十岁的人,跟个小孩似的,遇上事儿还得让你三爷爷抱着哄着!
邵钧几乎是从身后半搂半抱着罗强,因为对方死拽着他,撒不开手。
挺疼你的,抓拐是你爸教你玩儿的,小时候没少吃羊肉吧?”
罗强:“……”
邵钧把手伸到棉被里掏,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羊拐:“对吗?”
那天他们玩儿过的羊拐,罗强转脸丢一边儿,邵钧顺手就给捡走,搁在衣兜里贴身带着,说不上为什么,手感摸着滑滑的,有些腻。
罗强垂眼看着,嘴唇抖动,喉结抽动,骂了两句“滚蛋”,“讨厌”,把脸埋到棉被里,使劲蹭了几下……
这人浑身冷汗把囚服都浸透了,洇到邵钧胸口上,湿湿凉凉的。眼瞅着罗强这么难受,这么痛苦,邵钧也跟着忽然就难受了……
他凑过头去,听见罗强说:“我们家老头子,早就不认我了。”
“他信老大,他疼小三儿,他不待见我……”
“小时候,我爸没本事让我们哥仨过好日子,我没怪他。可是等我有能力让他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他不认我……”
“老头子是让我给气死了,是因为我,是我……”
罗强很犟,但是真架不住邵三馒头比他还要犟,就是要逼得他低头。
那天夜里,罗强被邵钧拖到床上,暂时睡下了,安静了。
罗强抱着棉被,脸埋向床里,不让人瞧见。
这人其实一宿没睡着,低声咕哝着,唠叨着,情绪混乱,翻来覆去。邵钧也裹了一床被子,歪靠在床头,迷迷瞪瞪的,又不敢离开,听罗老二瞎嘟囔,说了好多话。
罗强偶尔后背跳一下,脊骨抖动,粗声喘着气,咳嗽,看起来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