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时候枕在榻上如现下这睡着,去推推她说,娘,来给你念书。
娘醒过来,睁开眼睛瞧见是,没说出话竟先流泪,抬手在脸上轻轻地抚,将爬墙捣下来碎发挂去耳朵后头。
娘指头变得比从前儿更细,划拉在脸上不再软,竟有些扎人。
她哭得害怕,捏着她指头瞅着她脸问,娘你怎瘦那多,你是不是不爱吃张妈妈做饭,要不每日从宫里给你带吃罢,太子爷每日赏好多好东西吃不完。
娘且听胡诌,又带着泪笑起来,那目光颇慈爱和睦,暖融融拢在额心上。她回握住手,将捏得特别紧,说阿清是乖,是孝敬娘,又问这回选什给她读。
【伍伍】
橙子是顶好橙子,梦里殷红橙子肉酸酸甜甜到嘴里却觉出苦,喉头泛着血渣味儿竟还混丝咸。
觉得浑身都疼,挣挣也醒不过来,脑袋半边儿迷糊半边儿昏。
好似有人坐在身道儿前抚着脸。他指头轻轻儿在脸上掠过,像娘。
从前小时候生病卧床,娘也曾这安抚,细软指头划拉碎发挂到耳后去,在小院儿屋里莹烛下笑盈盈地看着。
因娘曾带看过赵正激恼京师戏台子,故那日带去便是陆显之书。
同娘念是赵正和侯兴捉弄悭吝富户张员外那回儿。虽十五岁上学问依旧不怎样,但做侍读后为瞧这类故事还是将大字儿都认得全,故也没似从前还要娘提点生词儿,兀自读得绘声绘色极为卖力,赵正这故事本身也有趣滑稽得紧,然读着读着正兴头上却瞧见娘沉沉睡过去。
合上书有些兴致阑珊,“娘你不听?”
因在家里爹和二哥是老古板不许看杂书,大哥又从武不爱好这类花花肠子,惯常同捡这些书看就只有娘。
俩将这些本子都藏在老爹书房前池子边儿上
瓮声瓮气说,生病不好受啊娘,想出去同沈山山玩儿,娘怎不生病,怎只有儿子生病?
娘说人长大就结实,就不生病,等咱家阿清长大也不生病。
后来长大长结实不生病,娘却生病。
起先还有碗碗草药喝下去,每回从宫里侍读出来就去给娘念杂书,回回都熏得身又臭又苦,往后头爹开始不许去扰娘清净,好些日子都守在主院儿外头红眼睛瞪将吓退,哥哥们也都沉沉叫自回东宫好生读书就是孝敬。
能读什书,爷只折腾去主院儿后头寻梯子就爬墙进娘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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