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想象阿母漫长时光,生时长眠,死后迷失于狂乱,她没有止境生命到底该如何去延捱忍耐?
“你想不想看烟花?”百里决明问。
阿兰那沉默着,没有回答。
百里决明不知道她有没有听
这是第几次回到鬼国,百里决明已然记不清。
浔州还是春末,玛桑已是盛夏。鬼国仍是无尽黑夜,星子高悬在穹窿,明明暗暗,仿佛只只眨呀眨瞳子。蝉鸣喑哑,蛙鸣声起。百里决明向琉璃塔进发,他鹿皮小靴沾上湿淋淋淤泥,腐烂落叶黏在脚底,静谧荒野向他张开黑暗怀抱。
路过个又个颓圮老寨,漆黑土墙爬着茂密爬山虎。有窗子亮起灯,似有不知名鬼魂呆呆立在那黄油油窗纸之后。他望见他曾经欺负过千眼守卫,也看见许多陷在阴木寨无法超生仙门儿郎。或者忿怒,或者忧愁。风悄悄吹过,池塘上仿佛有歌,死去浣衣妇静静立在大木盆边,半透明身子折射浪花光晕。阴木寨里,树下河边,无数鬼魂,目送他跋涉前行。
五百年,该死人,不该死人,统统都死。他走过昔年玛桑修野道,迦临战马曾经踏过这块块平整石板,各个寨子首领经由这里前往王寨献上他们年丰收。现在道路被落叶遮盖,漫漶藤蔓扭曲着荫蔽人迹。他踩过根根枯藤,走入哗哗作响溪谷。
在他还没有出生岁月里,阿叔曾经在这里搭座小院,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百姓前来问诊,有有病,大多数没病,她们目光有意无意投向院埕里晒药草阿父。他继续前行,叶子在小风里萧索地飘零,颓败横木挡住去路。阿父曾经在这里蹲下,为个天真懵懂玛桑女郎穿上丝履。从此以后,女郎眉间心上,多个明眸善睐青衣郎君。
星光带着缅怀色彩,染上层层高低不平草木石叶。恍惚间,百里决明好像看见许多虚无幻景。记忆恍如落叶糜烂沼泽,这些过往掩埋在沼泽深处,犹如天地弃置星子。他停步子,琉璃塔下,曾经骄傲艳丽玛桑天女黑发覆面,孤零零立在落叶里。她红裙早已破败,裙袂割得丝丝缕缕。褴褛衣裙几乎罩不住她瘦弱臂膀,那苍白骨骼宛有锋棱。
“阿母,回来。”百里决明轻声道。
百里决明走过去,阿兰那引给他看根枯藤,她把它系在两棵树之间,变成座小小秋千。
阿兰那道:“阿母陪……灵儿玩……不孤单。”
她话儿断断续续,百里决明知道,她神智很快又会泯灭于无止境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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