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巴交模样,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他。于是眉眼里戾气全消,只剩下恬淡安然。
他们其实很早就见过面,在她还是个普通小女孩,每天盼望着快点过年快点回家时候,她是在那座大宅子里见到他。她个人睡在没有生炭火屋子里,婢女和老妈妈在隔壁屋赌钱打马吊,她边发抖边听她们喝酒醉醺醺笑骂声。她记得也是这样裹在棉被里,可那时候棉被很硬,冷得像块铁,用力抱紧也抱不出点暖意。她只好改成抱自己膝盖,面数着绵羊期盼自己快点睡着,只要睡着就不冷。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阵埙声,悠悠扬扬,像夜空里风。她下子清醒,埙声直飘,她再也睡不着。她望着黑漆漆床顶望很久,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只穿件单衣就赤着脚下到地上。她先爬在地上听会儿墙壁,确定隔壁老妈子和奴婢们不会突然来看她,然后披上夹袄,爬上杌子推开窗,从轩窗翻出去。
那埙声在寂静夜空里飘荡,像朔北雪花,也是冷冷寂寂。她听着埙,觉得心空空落落,像个破旧皮囊,可以装进去很多很多风。她光着脚走在回廊里,顺着埙声走,脚冻得冰冰凉凉也不停,月光下回廊是银白色,曲曲折折向前伸出去。她踩着坚硬地面,觉得那飘忽埙声好像要带她去个鬼魂栖息地方。
她最后在花园里找到那只埙——那是个年轻人,似乎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身上披灰白色披风,不知道是原本就那个颜色还是洗得褪色。他坐在池塘边上吹埙,月光洒在他肩头,他像个随着月光降临鬼魂,似乎天亮,他就会随着月光起蒸发掉。
她偷偷蹲在抱柱后面边搓手边听他吹埙。她疑心这是个梦,不敢动也不敢声张,怕出声,那个吹埙鬼魂就飘走。空灵埙声像凄清月光在青白色园子里蔓延,笼罩她全身,她自己也变成月光里个青色剪影,小小团,像只小兽。她默默地听,全心全意地听,冰凉埙声带着她思绪,变成小小蜉蝣,飞出去很高很远。她忽然就哭,眼泪顺着脸颊滴到手背上。
她想她遇见个和她样人,他们样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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