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惊蛰是蛇虫百豸苏醒节气,地里土里都窠着各种幼虫胎卵,娇气得很,动土就要它们命。哪怕害虫也是性命,要让它们投胎活世,不能叫它们投不胎,死在胎盘里,这是做人起码。”
你不知道爷爷哪来这多道理,正如无法知道老保长哪来那多女人,而且两人都爱宣扬自己特长。村里有种传言:不让老巫头讲道理,他就上头疼;不让老保长讲女人,他就下头疼。上头是头脑头,下头就是那个头……算啦,小孩子有些话是不能讲,否则就是老脸皮。
爷爷讲:“树老皮厚,但世间最厚皮是脸皮,老脸皮。”
小孩子不能老脸皮。少时老脸皮,老来没脸皮——当然,这肯定又是爷爷讲啦。老保长不止次讲过,如果道理可以当钞票用,们家笃定是全村最富裕人家。们家并不富裕,这话是带点笑弄爷爷意思。爷爷不听见则罢,听见定要顶他,有时讲:“如果做人不讲道理,吃再多饭都是白吃,穿金丝绸缎也是马戏团里猴子。”有时讲:“你就是不懂做人道理,把女人当钱用,结果变成穷光蛋,老光棍。”有时讲:“你要笑话得重新投胎从头学起,让来教教你害臊识相道理道德。”这等于是骂人,骂他不害臊,不识相,不知耻。总之,在做人上,爷爷在老保长面前是有道德优越感,口碑在那儿,道理在那儿。
这年冬天有点反常,冬至节出大太阳,小寒不出霜,大寒不结冰,整个腊月没有落场雪,只下几个雪珠子。老天似乎在体恤上校,不让他孤苦伶仃在监牢里受寒挨冻;z.府似乎也在同情他,迟迟没有对他宣判。从被捕之后,几个月里,关于判决他传闻接踵而来,好几次都是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地点是公社中学操场,时间会儿是冬至节,会儿是某个赶集日。但几次落空后,慢慢地大家也不大关心这事。大冬天,村子里是不大生事情,精壮劳力大多被派去江北修水利,老人妇女大多待在家里,生火盆取暖,给孩子纳鞋底、做新鞋,只有小孩子在外头乱窜,
七三
惊蛰不动土,春分不上山。
清明吃青果,冬至吃白饼。
立夏小满足,大雪兆丰年。
鲤鱼跳龙门,雷公进屋门。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这些都是爷爷讲,跟讲,跟表哥讲,有时也跟非亲非故人讲。有回,看到他在路上拦下几个同学,考他们:
“你讲,为什惊蛰不能动土?”
谁知道呢?谁也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他也会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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