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婆子回答,竟是意外平凡,阵失望,刚才那怒气又同冷酷轻蔑起兜上心头。老婆子看出他神气,手还捏着把刚拔下死人头发,又像蛤蟆似动着嘴巴,做这样说明:
“拔死人头发,是不对,不过这儿这些死人,活着时也都是干这类营生。这位拔她头发女人,活着时就是把蛇肉切成段段,晒干当干鱼到兵营去卖。要是不害瘟病死,如今还在卖呢。她卖干鱼味道很鲜,兵营人买去做菜还缺少不得呢。她干那营生也不坏,要不干就得饿死,反正是没有法子嘛。你当干这坏事,不干就得饿死,也是没有法子呀!跟她样都没法子,大概她也会原谅。”
老婆子大致讲这些话。
家将把刀插进鞘里,左手按着刀柄,冷淡地听着,右手又去摸摸脸上肿疱,听着听
冒出火来。
他当然还不明白老婆子为什要拔死人头发,不能公平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觉得在雨夜罗生门上拔死人头发,单单这点,已是不可饶恕罪恶。当然他已忘记刚才自己还打算当强盗呢。
于是,家将两腿蹬,个箭步跳上楼板,手抓住刀柄,大步走到老婆子跟前。不消说,老婆子大吃惊,并像弹弓似跳起来。
“呔,哪里走!”
家将挡住在尸体中跌跌撞撞地跑着、慌忙逃走老婆子,大声吆喝。老婆子还想把他推开,赶快逃跑,家将不让她逃,把拉回来,两人便在尸堆里扭结起来。胜败当然早已注定,家将终于揪住老婆子胳臂,把她按倒在地。那胳臂瘦嶙嶙地皮包骨头,同鸡脚骨样。
“你在干?老实说,不说就宰你!”
家将摔开老婆子,拔刀出鞘,举起来晃晃。可是老婆子不做声,两手发着抖,气喘吁吁地耸动着双肩,睁圆大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像哑巴似顽固地沉默着。家将意识到老婆子死活已全操在自己手上,刚才火似怒气,便渐渐冷却,只想搞明白究竟是怎回事,便低头看着老婆子放缓口气说:
“不是巡捕厅差人,是经过这门下行路人,不会拿绳子捆你。只消告诉,你为什在这个时候在门楼上,到底干什?”
于是,老婆子眼睛睁得更大,用眼眶红烂肉食鸟般矍铄眼光盯住家将脸,然后把发皱同鼻子挤在起嘴,像吃食似动着,牵动细脖子喉尖,从喉头发出乌鸦似嗓音,边喘气,边传到家将耳朵里。
“拔这头发,拔这头发,是做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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