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语松口气,在病房扶着床沿儿端详,半晌将手伸进被窝,偷偷摸梁鹤乘六指儿。老头没醒,踏实睡态仿佛不曾患病。
大夫来趟,要跟家属谈谈患者病情。
纪慎语问:“大夫,情况比较坏,是?”
见大夫默认,他便推辞:“之后去办公室找您,先等等。”他忽生怯懦,没胆量独自知晓,拜托护士照看后便急忙离开医院。
古玩市场人声鼎沸,纪慎语下车后钻进去,人来人往看得他眼花缭乱。“——师哥,师哥!”他喊,周围人打量他,可声儿传不远。
可桌沿飘飘渺渺,定不住,拿不准,叫他费好大力气。纪慎语刚倒上盆热水,这时里间“啪”声!有东西碎。
那小碗终究是没搁到桌上,碎裂成残片溅地,梁鹤乘歪着枯朽身子,已经两目翻白晕厥半死。纪慎语吓坏,掐人中,摸脉门,这儿没电话,他只得费力背上梁鹤乘朝外跑。
这条不算长巷子来往多次,这回却觉得没有尽头般,他背着半路认下师父,揣着他们老少攒积蓄。打车赶到医院,大夫接下抢救,他靠边出溜到地上。
护士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纪慎语说:“是。”
丁汉白正看孤品洋货,留学时见得多,不稀罕,这会儿又觉得宝贝。张斯年蹲在旁,说:“奶奶以前有对香薰瓶,镀金天鹅手柄,和这个差不多。”
丁汉白猜测这人祖上不单是富,应该是官老爷家,问:“东西后来去哪儿?”
张斯年说:“给姑姑,她那什时候举家去台湾,再也没联系。”
他们俩没自觉,堵着人家摊位闲聊,被人撵才起身。丁汉白抱着那幅《终南纪游图》,遥遥听见有人叫他,凝神竖耳,竟觉得是纪慎语在呼唤。
可真是情种着魔,分开半天就能产生幻听,他摇头暗笑,嫌自己没出息。再转身,于百人闹市看见最要紧那位,立刻将画朝张斯
他签字,办住院手续,忙完重新出溜到地上。他衣物总是干干净净,吃饭不吧唧嘴,房间每日打扫……他这样体面,此时却不顾姿态地就地发愣。
梁鹤乘有肺癌,他遇见对方那天就知道。
那绝症药石无灵,拖着等死,他也明白。
纪慎语什都清楚,更清楚迟早有为老头送终日。可是他仍觉得突然,觉得太早,大过年,许多老人冬天辞世,他本幻想梁鹤乘能熬过。
那冰凉方瓷砖被他坐热,他想让最信赖丁汉白陪他,却又不敢走开。来个出车祸,又走个打架受伤,终于,梁鹤乘被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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