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学生,心性如顽铁,他越是施以斧凿,便越显得棱角可憎。
但不知为什,他看着这幕,竟然想起那双阴郁而锐利眼睛。
那小儿坐在门槛上,蹬着腿,抽噎不止。
黄春歇面硬心软,倚着门看会儿,觉得着实不成体统,便朝童子招招手,道:“五儿过来。”
他解开外衫,腰带间赫然掖着几只泥人,施以朱彩,双腮红润,头扎小髻,煞是可爱,那小儿看之下,立时止住啼哭。
那小儿当即呀呀叫着,讨饶起来。
但闻戒尺声噼里作响,小儿大哭不绝。
解雪时在门外听片刻,正待举步离开,却听得院门洞开,那童子飞奔出来,拿两只赤红手掌揩拭眼泪,连鞋都跑脱只。
显然是夫子猛于虎也。
黄春歇紧随其后,趿拉着布履,手提戒尺,手拎着只虎头鞋,恶声恶气道:“你跑什?”
解雪时蒙友人赠枝棘花,便信手斜插在鞘中。
他素来沉冷,眉目之间积威犹甚,鲜有人敢同他对视,如今身披氅衣,乌发散落,银鞘荆花,温文之气顿增,依稀还是当年文采蕴藉状元郎。
从大理寺出来,路上颇多书堂,不少落第举子盘缠耗尽,便在书塾里谋个教书先生营生,留待今年春闱。
其中有个同他相熟举子,姓黄,字春歇,为人恃才傲物,秉性急躁,屡遭诎黜,这阵子便盘桓在惠贞书院里,为童子开蒙。
解雪时路过时候,便隔墙听闻童子诵书声,初时从容不迫,琅琅可爱,后渐捉襟见肘,讷讷不成言。
“夫子给?”
“嘘,”黄春歇道,“你悄悄拿着。”
“夫子打!”
“你不好好读书,难道打不得?”黄春歇道,“五儿五儿,你是个作状元料子,莫跟夫子般惫懒。”
解雪时看得微微颔首。
他素来是个严师,又得先帝手谕,训诫皇子,莫敢不从。赵株性情乖巧,虽废弱懒惰,但鲜有挨戒尺时候。赵株有胞兄,乳名赵椟,乃是先帝颇为看重皇长子,聪明颖悟,奈何心思刻毒,无人君之相,自幼被他严加管束。
赵椟挨罚后,也不吭声,只是默默仰头看他,眼珠漆黑,颇类鹰隼。
他瞑目听,将将背到《告子》篇。
“入则无法家……法家……佛士,出则,则……”
黄春歇疾声道:“佛士?什佛士,是这教你?”
童子战战兢兢,道:“先生,先生是这教!”
黄春歇大怒:“小儿无知!何曾这教你,你衔条瞌睡虫来上课,十字里错漏七八,还敢污名声?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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