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干笑两声:“小朋友?”
小朋友气门芯可能被人拔。
旁边老头终于看不过去,笑着说:“他是在答话。”
司机听更犯嘀咕,“您刚刚也说话?发现进趟山,这耳朵好像有点问题。”
“不是。”老头转着食指上老戒指,干枯指肚摩挲着戒面上“沈桥”两个字,说:“刚刚没说,之前问。”
“二十五年。”
“什?”司机下意识提高嗓门。
今年清明,宁州也是大雨倾盆。出租车从将军山绕出来时,天已经黑,交通广播第N次提醒“雨天湿滑,注意前路”,司机却总忍不住看后座人。
他接两个奇怪客人,老小。
小男孩很瘦,顶天也就六七岁,却穿着件过于宽大T恤。他似乎摔过跤,从头到脚都是湿,半是雨水半是泥。上车前,司机翻出条大毛巾给他,他也没说谢谢。
闻哥跟说,他是个死不透人。每每阖眼,过上几年,又会在某天,从无相门里爬出来。
1921年清明,在天津卫,记得下很大雨。他第11回从无相门里出来,满身是血。赶去接他,实在没忍住问个问题。
说何苦来哉,去都去,干嘛总要活回来,是不是有什人放不下?
他像传闻样不好相处,理都没理,转身就走。过半晌才转头问有吃没?
后来翻点旧书才知道,判官脉,满身清明,不偏不倚,修就是无挂无碍无执障。那日问问题真是白日发梦,话本看多。
司机“噢”声。
他不知道这个“之前”意味着多久之前,否则可能就“噢”不下去。
将军山带传闻很多,平日没人愿意来。也就是最近生意冷清,所以滴滴叫唤,他就顺手接单,接完就后悔。
这带没有路灯,只有护栏上反光条幽幽发着荧光。
准确而言,他就没说过话,直到刚刚突然蹦出句。那声音又低又冷,没有任何奶气,实在不像小孩。
司机怀疑自己听岔,忍不住又问遍:“小朋友,是你在说话?”
小朋友没吭气,只是看着他。眼睛映在后视镜里,瞳仁又大又黑。
司机补充道:“刚刚广播声太吵,叔叔没听清,就听到个二十五还是五年什。”
小朋友依然不吭气。
今年谷雨,还是亲手送他,纸烧两盆,香点七柱,他模样没变,跟当年接他时候样。
后山白梅开三枝,不知他这次能好好睡上多少年。
1995年4月25日,大雨倾盆
沈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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