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前,她在俱乐部后面榆树丛里看着群人把张俭带走,等张俭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知道什都变,是在什都没变表层下变。他那天换白班,有整天时间。这整天要在过去可是拿命都不换,他会带多鹤去很远地方,远到他曾经丢她江边。而这天他从下夜班就睡觉。多鹤连他进厕所、倒洗脚水声音都没听见。他从上午八点直睡到下午六点。多鹤那时把两个儿子安置到饭桌上吃晚饭,见他睡得鼻青脸肿,从大屋出来,拖泥带水地拉着两只脚进厕所。他根本没看见多鹤似,儿子叫他他也不搭理。等他从厕所出来,儿子又叫他,他扶着门框转身,似乎他睡瘫,现在站着便是立着摊泥,不靠门框他非塌不可。
多鹤叫他声。多鹤叫他很特别:二河。她十多年前就这叫,饿亥、饿孩、二河。小环纠正过她多次,后来笑道:二河就二河吧。她担心自己叫不准,所以尽量少叫,叫,就证明她迫不得已,急眼。
他摊泥地靠在那里,眉毛上面大摞褶。
“累死。”他说。
她受惊吓那样看着他。他受
是两两三三摞在块说,她全没听懂。
“问你,小朱,多大?”
这回她听懂。她先伸出两根手指,然后两手并排,伸出九根手指。她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认真,像那种痴傻人要证实自己不傻,识数。然后她又像那样笑笑,就是她那从陌生到熟识从来不变诚恳、大大笑容。
家属们愣下。她们跟这个朱多鹤就是处不热乎,处着处着哪儿就不透气,憋在那儿。
“赶明儿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个南方女人说,“有个表弟在南京化工学院,三十好几,表人材,就是有点秃顶。等到三十几,就要找个像多鹤这样斯文漂亮,又白又嫩。”
“多鹤你怎晒不黑呀?”
多鹤已经装满矿石,往铁道那边走去。
“搽粉吧?”个东北女人说,“们在老家买日本香粉可好,什脸搽都白细白细。小日本投降以后,那粉满街都是。”
多鹤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什。她这时才把南方女人话重新拼凑,拼出句子。等她把石头倒进车皮,她才明白那拼起来南方话是什意思。是要介绍个三十多岁秃顶男人给她。化工学院。爱漂亮女人。细皮白肉就像她多鹤。
人人都要把她多鹤嫁出去,包括张俭、小环也想把她嫁出去。假如她能舍下她孩子话,假如她能编造个身世让人相信话,他们大概已经把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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