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台上,王管教隔好远就喊:‘老贺老贺,跟你讲个事!’手上壶开水,烫冻实井头。就赶紧撂下壶,往王管教跟前去。他没等到跟前就迎着喊:‘看见你女儿!’听脚都软,插在雪里,拔不动。王管教鼻子、嘴通红地笑:‘看你女儿演电影!’是电影,你看。你姥姥隔两年给封信,信里提过你妈给提拔去演电影。王管教看着说:‘你女儿长得像你!牙也煞白,也整齐!眼睛像她母亲吧?’直点头。随身带相片是四七年拍全家福,你妈那年才八岁。逮捕那天,她还在巷子里跟邻居女孩子跳橡皮筋。”姥爷把最后个盘子擦干,看看,猜是不是听得下去。
“你去看电影吗?”问。
“场部离们大队有三十多公里。还要请假。到30公里以外去,只有大队长有权批准。要先跟队长写请假报告,队长报告中队长,中队长再报告大队长。大队长们几年也见不到面,们就看见他吉普,们就指那个吉普叫它‘大队长’。个请假报告等大队长批,起码要两礼拜。两礼拜,早就换别电影,你妈
“在电影院看见你。”脸上出现捉赃捉*笑容。
他看眼。在他黑白混淆眼睛里,不是个外孙女而是个狡狯却还有点人情味劳改队干部。没多少同情心,对这老人。同情心早在姥姥身上用光。那个为政治犯丈夫忍气吞声做30年“敌眷”姥姥。那个好强、自尊老女人,哭瞎眼在家门外也绝不低谁头。姥姥瞎着眼,没等着“见”姥爷最后面,就死。要不这样等着姥爷,她是可以早些死。
“在劳改营里没电影看。”说:“30年都没看过电影。”
“外头有,那里头都有,”姥爷说。他和别人相反,从不控诉“里头”,总要给人个感觉他这30年过得没有太不如人。不少时候他还怀念青海湖鱼,“那些鱼杂碎比这里鱼肉还鲜!”妈会回他:“恐怕你们只有鱼杂碎吃。鱼肉从来都轮不到你们吃。”
“怎没有电影?”姥爷扯起脸皱纹,鄙夷孤陋寡闻:“场部个月映两个新片子!”
“你们劳改犯也能去?”
他给问住。见要走,他忙说:“你妈演电影,就在那里头看!”
“哪个电影?”问,看他是不是在胡诌。半年前在火车站,他和妈根本谁也没认出谁。
“六二年春上。”姥爷不直接回答提问。“对,是六年春上。二月二十三。”
“妈演哪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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